楚一凡认真地说,抱我是一定要抱的,输赢抱后再说。但军装肯定不行,我所有别的东西任你挑。
碾子说,别的我也不赌,就军装。你要是不赌,就是认输。你也不用抱了,当着大伙的面,说认输。
碾子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大家全听出来了。但是乡下人,一般都是帮着本地人说话的,这时候是不能讲什么是非的,能做到旁观不语,也就不错了。楚一凡知道再跟他讲理是没用的,今天这一关他是非过不可了。
可是还没等楚一凡说话,草花先说了。草花见连“打头的”老李这时候都不吭声,她就知道不能指望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她要是再不说,就得眼看着楚一凡把军装输给碾子。草花知道那军装是楚一凡最心爱的衣服,现在也是她最心爱的衣服。她最愿意看楚一凡穿这件军装,她不能让碾子把军装赢去——其实是抢去。所以她就得说话了。在平时,她和小楚“好”这件事,虽然做得大大方方,但还是从未亲口对谁承认过,行动上也都是尽量地做到自然,就像关心别的知青一样。她知道她今天这一张口,就等于向全村子人宣布了她和知青小楚的关系,这一句话,事关重大。
管不了那么多了,草花想。要是我没赶上,我不在场,那就没办法了,好歹只能楚一凡他自己扛着了。可是现在我来了,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谁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反正我是光明正大的,我就是跟他好,我不能让他吃亏。
恋曲1976 四(2)
草花就往前走了一步说,关贵生,你想干什么?
果然,草花这话一出口,场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草花。人们在瞬间的惊讶中就接受了草花与知青小楚“好”这个事实。之前一切的疑惑和猜测都有了着落。
碾子到底有点心虚,他没敢看草花,因为他知道自己也的确有点霸蛮了。但草花这鲜明的态度又彻底地激怒了他。好啊,好啊!他在心里叫着,到底是承认了,到底是藏不住了。草花,你们家收了我的彩礼,还去和知青好。你姓楚的,去勾引一个收了人家彩礼的姑娘。你们这一对不要脸的人!别以为公社知青办向着你们,我就没办法整治你们!
在去年的春天,草花断然地拒绝了碾子的提亲之后,碾子对草花甚至生出了一点怨恨。但他又舍不得对草花怎么样,只好把那点恨意全部转到楚一凡的身上。这个姓楚的小子,以往被整治的时候,都是逆来顺受。今天可能是因为涉及到军装,也强硬起来。碾子想你还强硬,你还敢强硬,这就怨不得我了。
碾子不看着草花说,我没想干什么,男人嘛,赌赌力气。
草花说,赌力气可以,盯上人家衣服干什么?丢不丢人啊?
碾子仍不看着草花,他咬着牙,眼望着别处,压着心里的火气说,草花,这是男人的事,你就别管了。
草花说,我就管了,没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碾子瞪了眼睛说,咦?跟你有啥关系呀?
草花说,有关系。
碾子说,啥关系?说,啥关系?
草花愣了一下说,我关心他,我不想让他吃亏,行吧?
碾子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草花在大庭广众之下真就把事儿挑明了。他咬着牙说,好,全屯子的人都知道你们家收了我的彩礼,你不关心我,反倒关心他?
草花说,收彩礼是我父母包办婚姻,我还没告你们呢。我为啥要关心你?
草花这话把碾子噎得说不上来话,但他不想这场戏就这么收场,就说,我先不跟你计较这个,今天我们赌的是力气,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跟女人没关系。
这话显见着又是说给楚一凡听的。楚一凡也不答话,跪下一只腿,伸手去碰那石磙子。草花高声说,别动,你干什么?
楚一凡这时已把心横下了,他想算了,不就一件军装嘛,我不能让人瞧不起。他平静地对草花说,草花,我不能认输,认输是一回事,赌输了是又一回事。我怎么着也得赌一下。既然他不要别的东西,我只好跟他赌军装。
草花急了,又不好当着大伙的面说什么,只是瞪着眼睛轻声说你……你傻啊?
楚一凡轻轻拨开草花,对碾子说,抱起来就算是不是?怎么抱都行?
碾子这时也突然来了豪气,也许是有草花在一边的原因,他大声说好!大伙都觉着有点不公平是不是?那好!这么着,我把磙子举起,放到粮垛上。就这个麻袋——
碾子拍着身旁装满了粮食的麻袋垛,那垛麻袋叠得跟碾子的肩膀一样高。碾子说我把磙子放到这个麻袋上,姓楚的,他把磙子放到大车上,你们看公不公平?算不算我欺负他?
人群里有个多事的人喊了声,输赢咋算哪?
碾子说,两个人要都放上了,算平手。两个人要都放不上,也算平手。要是有一个放上了,有一个放不上,那还用说吗?
大概人们觉着碾子这么说还算讲理,气氛开始松动起来。有热闹看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