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你小子,二十多年前走访乡镇,随口夸了你两句的事,隔这么多年还记在心里。”
蒋守成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索性站起身来,到旁边洗了洗手。
旋即慢步走到桌前站定,恭敬而郑重的举起双手,冲着老人长揖到底。
“没有朱老这句话,就没有今日的蒋守成。”
“于您来说不过是随口一提,可对于我来说,就是奠定未来的基础。”
“我的所作所为,相较于您对我的提拔和帮助,简直是说起来我都感觉惭愧的地步。”
他整个人近乎将头垂到了地面上。
语气很平静,可正是这种毫无激动的平静,才愈发显得真诚。
朱老年岁很大,可一双老眼并不显得浑浊。
他纵横捭阖几十年,自诩洞悉人心,很多事一眼即明。
唯独看向此刻在身前俯首的蒋守成,他清明的眼神,出现了一刹那的恍惚。
仿佛隔着时间,看见了几十年前,同样如此低姿态的自己。
他摆出这副姿态面对的人,还是自己的妻子和岳父。
蒋守成这些年在他身旁做的点点滴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譬如陪他下下棋,千里迢迢去某个灵验寺庙祈福,或是如今日这样裁花剪草的事。
他觉得这么多年如一日的坚持,即便是有所求之事,也算不上僭越。
可偏偏蒋守成直到今天,都没有说过半句有关工作上的话。
要知道他儿子可是快要退了,退下来以前香火情一旦许出去,可就更改不得了。
届时蒋守成这么多年的苦功,可就悉数白费。
朱老心中不知翻过了多少念头,许久之后,他才缓缓起身。
步伐缓慢但并不蹒跚。
站在蒋守成面前又过了接近一分钟,才把手伸向他肩膀。
伸到一半却又顿在半空,眼神清明的说道:“小蒋啊,你这些年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
蒋守成一言不发,连肩膀都未曾颤动过分毫。
“我思来想去,觉得以你的水平和能力,在目前这个位置上有些稍稍屈才。”
“前段时间拉下老脸托了几个后辈,讨了个人情,打算把你调到清河市执政,换个位置也能更好的施展抱负。”
朱老说到这里,低垂着眼打量着躬身的蒋守成。
在发现其身体仍然没有丝毫变化,乃至于呼吸依旧平稳时,眼底终究闪过一丝怅然。
太过完美无破绽,也就痕迹太重了些。
朱老心中稍稍叹息了一声,方才继续开口。
“过段时间,等清河市执政调任,你就准备去清河市吧,也看看别处的风景。”
话音刚落,他眼中的怅然都还未曾淡去,便察觉到蒋守成身形一颤,猛地抬头看向他。
眼中惊喜和难以置信悉数浮现。
朱老心中虽有些失落,但这么多年对蒋守成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见他因为即将调任执政官的消息而惊喜,也露出了一丝和蔼的笑容。
就在他以为蒋守成会忙不迭道谢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极为复杂。
惊喜之中,夹杂着深深的犹豫和迟疑。
蒋守成犹豫的时间足够久,直到他无意识触及朱老脸上的皱纹,以及满头的白发时,终是下定决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