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恨。”周庭芳木然的摇头,“周春来才是操刀鬼。周修远和我一样,不过是周春来追名逐利的棋子。我们就像是一枚铜钱,不可分割,却永远互为背面。”
沈知微微眯眼,“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周修远和你想的一样。他对你…亦没有仇恨。”
周庭芳闻言,眸色微微一颤。
“或许…周修远从来都不想你死。说到底,你们是手足血亲。”
周庭芳扯了扯唇,笑得很无奈,“我宁可相信罗老汉没有说实话。”
“你该庆幸。或许只有周春来一人对你动过杀心,你还有母亲和兄弟,他们只想从你身上得益,却从没想过让你死。”
周庭芳这回笑出声了。
她觉得荒诞。
又觉得不真实。
“所以,亲人之间…只要没想过让对方死,大家就能相安无事,装出阖家团圆的样子吗?真正的亲人,不该是相互扶持互敬互爱吗?什么时候…不要我死,我都该庆幸了?这是亲人还是仇人?”
“人…是复杂的。人的情感,更是复杂。”
周庭芳眼色逐渐清名。
小娘子眼底水雾蒙蒙。
她自觉重生以后,一颗心已是刀枪不入,谁知竟然还是被乱了神智。
“真是奇怪啊。我自认洒脱,却还是被世俗道德所羁绊。若周家人不姓周,若我们之间没有血脉相连,若是换了旁人这样欺我辱我,躺在我的功劳簿上高歌,我或许早就毫不留情,甚至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解决了他们。可为什么一旦牵扯上‘亲情’二字,我也会如同这世上其他人一样,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我到底…在犹豫什么呢?”
是啊。
她在怕什么。
她和周春来,早晚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要想报仇,只有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那就是……要他的性命。
沈知隔着栏杆与她相望。
此生,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狼狈脆弱。
周庭芳…她本该是天上无拘无束的云。
如今却为了一群所谓至亲,实则血仇的人而这般纠结神伤。
杀父证道。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你是人,并非野兽。是人都会有情感,是人都会被世俗道德羁绊,这是人之本能。我们所受的儒学教义,世界自我形成的道德,都教我们父权如天不可拂逆。若要反抗这种思想烙印,需经历淬骨锻体之痛。周娘子,你不过是区区凡人,有凡人应有的七情六欲,你不必对自己如此苛刻。关键是…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选择。”
周庭芳耳边传来沈知低沉暗哑的声音。
男人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仿佛一道光,缓缓照亮海面,她便能在那一片如梦似幻的光影之中,找到来时的路。
周庭芳的眼色渐渐清明。
她整个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连额头都有细密的冷汗。
可是,沈知发现她的眸色变得坚定。
“你说得对。这一世,我已经是周芳。无论是周春来、周修远,都已经跟我没有关系。周修远怎么对待我,都不应该动摇我,也不应该改变结局。”周庭芳低低的笑,“这一生亲缘浅薄,我认了。既然上天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定然是要我挣脱枷锁,不要再为周家所困。我不能辜负上天美意。”
沈知愣愣的盯着她,“周娘子,还是那句话,有人视你如敝履,有人视你做珍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无愧天地,无愧人心。你还有光明大道,莫让周春来这样的人…借父亲之名,将你困于枷锁之中。大仇得报后总有一日,所爱之人伴你身旁,得一伴侣,两三孩儿,云游四海,无拘无束。”
周庭芳盯着他忽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谢沈世子吉言。我明白的,仇要报,人要杀,饭也要吃,日子也得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