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不得不又亲自跑到王导的府上,来问问他这个仲父的意见。
王导的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表示这人不熟,王爷应该听听江南士人的声音,他这边无论怎么说话,都会影响团结大局。
这皮球踢来踢去,最后又传给了司马睿,司马睿思前想后,决定先见见这个老夫子。
“周祖宣为什么要谋反?”司马睿开局就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意思是老头,摆清你的身份,你是反贼周馥的旧吏。
那倔老头华谭能惯着他,他以为他是个什么琅琊王就可以让华谭屈服吗?当年的武皇帝如何?华谭不照样是据理力争?
“周馥虽然已经死了,但天下的公道还在,正义还在,正义之士还没有死绝。周馥是看到了中原匪寇横行,王威不振,这才为了避免大难,建议迁都的。东海王不同意他的意见,然后就派兵攻打他,但没有过了多长时间,洛阳就陷落,皇帝被掳到平阳,要是听从了周馥的建议,说不定现在皇帝还在寿春指挥战斗。这些事情都明摆着,怎么能说他是谋反哪?”
司马睿被碰了一鼻子的灰,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这样的人,会为一个死人来顶撞他。
“周馥身为朝廷镇抚淮南的将领,却把国家的军队,当做自己的私兵,朝廷征召他入朝勤王,他抗旨不遵,社稷危难他不扶持,他可是天下的罪人,先生何以为他辩解?”
“王爷,这征召不入的,不只是周馥一人吧?周馥在朝的时候,谏言献策,在外的时候,为国家练兵,这些年来,就数淮南郡勤王的次数最多,兵力派得最多,要说国家危难不去扶持,怎么能将罪过扣在一个已经尽力的人身上哪?即使他有错,也只是和其他镇抚地方的王公大臣一起分担罪过。怎么能谈得道造反二字哪?”
老夫子不愧为老夫子,谁得毛病也不惯着,这话的意思就是周馥做到的事情,你司马睿都没有做到,你有什么脸去指责他哪?要说乱臣贼子,你司马睿可比他更有资格。
司马睿算是领教了这位老夫子的耿直,也明白了为什么当年武皇帝数次问策于华谭,说他是天下秀才之魁首,但就是不肯重用。
一统河山的武皇帝容不下的,只求偏安一隅的司马睿自然是更加容不下,而且还有顾荣这么一个重臣挡着。
司马睿只好很抱歉的说,“孤也想委先生以重任,但念及先生年事已高,宜颐养天年。”
华谭就这样被搁置了起来,只能每天和周顗、纪瞻这些名士喝酒度日。
江州的事平,王敦出镇江州,随即就打上了荆州、湘州的主意,但那边现在有王澄、山简,都是自己人也不好意思撕破脸。
王敦又来到了卫府,来见卫玠。
“叔宝贤弟,敦又来向你请教了。前次你带着李充、羲之入江州,帮我平了华轶。你也知道荆州居上游,一旦贼兵顺流而下,建邺恐怕也不是久居之所。”
“处仲兄,这是得江州望荆州,但荆州王平子,既是皇家亲命,又响应盟主号令,还为盟主拖住了叛乱的杜弢,这样的人,将军怎么能去征伐哪?”卫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平子是我的兄弟,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只是平子虽是大才,却不懂行伍之事,我只是担心荆州乱得太久,会给胡奴可乘之机,一旦胡奴南下,抢占了荆州,那不但是江州守不住,扬州也守不住了,到时候天下的士人百姓还能逃到哪里哪?”
“我倒是和平子有些私交,将军既然碍于兄弟情面不好意思说,那我就以个人的名义,给平子写一封书信,劝他放弃荆州,接受琅琊王的征召,入建邺为官。”
“如此就真是太好了。平子兄一向最推崇叔宝贤弟,你的话,他肯定听。夷甫兄逝于宁平城,近日又传来消息,夷甫兄的公子阿玄,也亡于了那些可恶的流民帅之手。他就要追上祖逖了,就差几里地。哎,我实在不想再看到王家死于兵祸了,否则我们的南渡还有什么意义?”
信件很快到了王澄那里,王澄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又去找他的酒友山简。
“季伦,你说这处仲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劝你还是不要高估了人心。”
“前次打江州的时候,你怎么没有和他们一起?”
“哎,华轶怎么说当年也帮过我,要不是他在东海王那里美言几句,我恐怕和那些尚书一样,早成了刀下亡魂了,我虽说帮不上他,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那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将来?我没有什么将来了。刚刚请葛半仙来看过,说我活不过来年的四月了。我就干脆醉死算了。不过,还是那句话,荆州不要离开,王敦的话不要信。”
王敦到底是真情义,还是假慈悲,谁也说不好,不过,一个事实是——江州之役,开启了士族专兵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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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从江州之役开始,从祖鲲进了王敦的府衙,为他宴请宾客,出谋划策。谢家才算在江南安下身来。那这个时候郗太尉在哪里哪?”谢道韫看着庭前的栀子花,回头问向自己婆婆郗璇。
郗璇努力回忆着,抚摸着身旁曾外孙的额头,
“那时候啊?我怕是还没有他这般年龄,事情应该是记不住的,都是后来堂哥和表哥说给我听的。”
“永嘉五年,洛阳陷,大家都四处逃难,像谢家卫家这样与王家有旧的,都从寿春下了江南,我家和王家实在攀不上什么交情,倒是和苟曦有些旧识,就前往仓垣去投奔他。”
“只是没想到,父亲一路上扶老携幼,耽误了时间,到仓垣的时候,苟大将军已经立豫章王端为太子,自为太子太傅,录尚书事,置行台,又移军蒙城,分兵王赞守阳夏,陈午守仓垣,以应对被荥阳太守李矩击败后,又折回兖州的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