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惠王心头一沉,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只将身子略向后仰:“噢,寡人有何好笑之处?”
“陛下久居深宫,不知外面变化。如此二子也算人才,天下岂不是人才泛滥了吗?”
听淳于髡如此蔑视他的两位大贤,魏惠王立时敛起笑容,咳嗽一声,语气严厉许多:“听闻淳于子是天下名士,寡人这才洗耳以听。不想淳于子并无名士风范,满口乱语,辱我朝中大贤,却是可叹!请问淳于子,天下学问过惠子者,可有几人?”
淳于髡侃侃言道:“回陛下的话,据草民所知,天下士子贤过惠子者,比比皆是。惠子持名实之论扬名于外,但他在游历稷下时,竟被一个叫公孙龙的年轻后生驳了个哑口无言。在稷下学宫,学问如公孙龙者数以百计。纵观天下,大贤之才并不在稷下,而在乡野僻壤之中。宋有庄周,邹有孟轲,齐有随巢子,此三子,皆饱学之士,各有建树,可称天下大贤。名山大川之中更有隐士、高人不计其数。别的不说,单是终南山的寒泉子,云梦山的鬼谷子,皆有扭转乾坤之才,比惠施不知高出多少!”
听淳于髡讲出这些,魏惠王在心头冷冷一笑,暗自忖道:“哼,天下之才,若论学问,胜过惠子者,自有许多。可这老滑稽有所不知的是,公孙龙之流,只会夸夸其谈,孟轲、随巢子学问虽大,志向却远,所论也过于空泛,于寡人并无实用。庄子潇洒飘逸,好高骛远,养生也许用得着,治国却是无益。至于高人、隐士,无不以修仙炼道为毕生追求,纵有才识,也只想付诸山林,不肯予我。唯有眼前这个惠子,既能讲学问,又能切中时弊,颇称我心。也罢,此话且不点破,看这秃头还有何语?”想到此处,抬头再问,“天下善战过庞子者,又有几人?”
淳于髡再爆一声长笑,身子前趋:“草民敢问陛下,庞涓师从何人?”
“云梦山鬼谷子!”
“陛下可知鬼谷子身边尚有多少学生?”
这倒是魏惠王未曾想过的,当即摇头道:“寡人不知!”
“这就是了。”淳于髡笑道,“别的不说,单是修习兵学的亦非庞涓一人。据草民所知,庞涓师从鬼谷子仅只三年,所学不过皮毛而已!”
魏惠王倒吸一口凉气:“听淳于子之言,云梦山中难道还有胜过庞爱卿的?”
“这个自然。别的不说,天下兵圣孙武子的六世玄孙孙宾,此时就在山中,与那庞涓一道修习兵学。据草民所知,谷中诸人,唯有孙宾得到鬼谷子绝学,当为横扫千军之才!”
魏惠王朝淳于髡拱手揖道:“闻先生之言,魏罃眼界大开。魏罃孤陋寡闻,适才冒犯先生之处,望先生海涵!”
淳于髡还一揖道:“是草民妄言犯上,陛下不加责罚,草民已知足了!”
“先生也是大贤,如蒙不弃,魏罃愿拜先生为国师,早晚聆听教诲!”
“草民身贱,只爱游玩,不习衣冠,还望陛下成全!”
魏惠王略想一下:“来人!”
毗人走进:“老奴在!”
“赏淳于子黄金一百,锦缎二十匹,轺车一辆!”
淳于髡起身叩道:“草民谢陛下重赏!”
自淳于髡来过之后,魏惠王像是换了个人,一连几日,茶饭不思不说,连正常的上朝日也免了。
膳食房中,几案上摆着一荤一素两个菜肴,是毗人在传旨节俭时特意吩咐厨师定做的。一荤是熊掌、豹心,作一盘,一素是百菇山珍,亦作一盘。旁边摆着一碗羹汤,是燕窝炖山参。
乘飞龙庞涓喜连喜 贪大才魏王礼聘贤(15)
魏惠王在几前端坐,拿起箸子,夹起一块熊掌,放进口中,咬嚼几下,吐出来,转夹一块豹心,放到唇边,既不吃进去,也不弃掉,而是僵在那儿,心底里仍在回荡着淳于髡的声音:“据草民所知,庞涓师从鬼谷子仅只三年,所学不过皮毛……谷中诸人,唯孙宾得鬼谷子绝学,当为横扫千军之才!”
魏惠王暗自忖道:“淳于髡名噪列国,所言一定不虚,想必孙宾之才,真在庞涓之上。我有庞涓,已是天下无敌,若是再得孙宾——”
想到这里,魏惠王“啪”地扔掉箸子,吓得在一侧侍奉进膳的几个奴婢扑扑通通地全都跪在地上,花容失色,瑟瑟发抖。
毗人早已看出端倪,走上前来,轻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召武安君!”
“老奴领旨!”
张猛从三军之中挑选出三千虎贲之士,将名单呈报庞涓。庞涓正在审看,毗人使人宣他入宫。庞涓见宫人催得甚急,不知发生何事,急急赶往宫中。毗人正在门外守望,看到庞涓,急迎上去,揖礼道:“在下见过武安君!”
庞涓压低声音:“请问内宰,这么晚了,陛下急召在下,所为何事?”
“在下不知。武安君请,陛下正在书房候您呢!”
庞涓懵懵懂懂地跟着毗人径至书房,叩道:“儿臣庞涓叩见父王!”
“贤婿平身!”
“谢父王!”
见魏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