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皆是深秋
纵然说,心已死
何必再缠纠
古华北在深圳的事情办得很顺利。合同签约,无论标的、还是约束条件,双方都满意。在返城的前一天晚上,甲方非得当东道主,再三再四的推辞。
古华北再要不给面子,拒绝宴请,那就是不通情理。因为跨世纪以后,酒宴、美女、金钱,就是私营企业,沟通外界的三大利器。
甲方在深圳很有实力,酒宴在金碧辉煌,如同中东腰缠亿万酋长的王宫。
酒宴之间,酒店老板们来了三次:频频举杯致意,恭喜发大财,大家同喜。
这里的人讲究,先来的是大酒店的董事长,一个秃顶的瘦削老者。次来的是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是酒店的总经理。再来的是当值的领班,也是位女士。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说话干事透着干练。她特意和古华北多饮了一杯酒,并且很委婉的问了他的名字。
古华北见来得男人甚为气势,不免多看了几眼。有钱的孙子大三辈,老头脸如青蟹壳,骨多肉少。说话很气势,走路鸭步鹅行,自有王者的威仪。
对两个女人,古华北没有细看,这是老婆长期教导的结果。那时,他还担任副矿长,攀交请客的场面自然不少,有时为了照顾情绪,老婆少不了参加。没想到,那天的酒桌上有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妇,酒席间免不了戏谑,眉目传情。
结果老婆打破醋坛子发了脾气:我最烦别的女人盯着你看!更厌恶你苍蝇叮血,贼不溜秋的盯着别的女人眼馋!
从那,古华北养成了习惯。凡是酒宴上,见到女人他都是低眉垂眼,要不然酒意上来,谁知道有哪些不堪。
浮光掠影的一眼,只感到这位年长的女人很有范:总经理好像有点面善!
大家嘻嘻哈哈步进大厅,相互握手拱拳,相约在彭州再见。这时,三十来岁的领班匆匆赶来,在东道主的耳边细语几句。那老板便盯着古华北嘻嘻笑:老兄,你先留步,有故人等你攀谈。
古华北独自跟着领班走回。金碧辉煌灯光如昼的曲廊,拐了几个弯,推开两扇合拢的雕刻大门。领班做了个请的手势:总经理在里边专等,先生请进。
说完见古华北走进室内,便轻轻的关上双门离开。
古华北一肚子狐疑,不知这是哪路神仙。打眼望去,满屋收拾的很是素雅,四壁挂着名人字画。红木的几案,硬木沙发。供奉着菩萨的香案上,古色古香的炉里飘起袅袅香烟。
单手托腮的总经理,见古华北进门,忙站起来迎接。室内灯光不是很亮,朦胧的几盏灯,很好的烘托出主人的忧郁气场。
古华北见到对方伸出纤纤素手,慌忙迎上前去,握手寒暄。这时他才看清,总经理头顶盘髻,两鬓发卷垂环,脸无皱褶。眉清目朗,额头方圆,下巴见方。人届五十,仍然一副观音的福相。
见到古华北愣怔,女人抿嘴一笑,这是多熟悉的印像!
古华北心里暗自思忖:在哪里见过?难道是庙里的观音神像?不!明明是有血肉的人,只是像隔了太多的纱障。
古华北!你不认识我了?
女人的声音很是清亮。
古华北晃晃头: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贵人多健忘,你哪里记得漂泊他乡的故人?
女人眼里流露淡淡的哀伤,语气也有了凄凉。
古华北再次看去,全身打个激灵:你是葛……
女人这才辗然一笑:还好!我就是葛晓婉,你还记得?不过,我在三十多年前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
古华北呆狗样,看看再看看葛晓婉,声音干涩:最美好的时光的曾经,怎么忘得掉?
葛晓婉叹口气:再次见到你,如同隔世。你虽然苍老,说话的口音,举动神韵,还是酷似当年。敬酒的时候,我就认出你,只是当时不好相认!坐下说话吧,咱们别站着感伤。
俩人隔着茶几坐下,饮下杯清茶,气氛不再沉闷。
葛晓婉又标志性的,两只嘴角上翘,抿嘴笑笑:你肯定想问,我怎么失踪这么多年?嗐……
她轻轻叹口气:真是九死一生,一言难尽。
顿了顿,葛晓婉接着说:我当年在电影厂出的事,你肯定听说过?
见到古华北点头:我是晴雯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有着孤傲的坏脾气。名誉坏了,政治上又受到牵扯,东流的水,怎么还能再回的去!
我只能到还是小渔村的深圳来打拼。我当时的想法,要是混不出个人样,就是死在外边,也绝不再见亲人、故人。尘世满身灰,无颜对故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