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间口口相传的版本有真有假,但都指向同一个结果——孟三儿死了,且人人拍手称快。
孟老娘没有多问,也没有怨言,只说,政府做得没错,三儿不是啥好人,光牢饭就吃了多少年,死了也好,省心,免得祸害别人。
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裴郁明白,那不是因为不在乎带来的麻木,而是由于无可更改,导致的绝望。
豆花儿转头和他对视一眼,轻轻叹口气,气息里满是悲悯的唏嘘。
“……我不要钱,这钱你们拿回去。”孟老娘最后说道,失去焦点的眼眸垂着,眼皮仿佛再也无力抬起,“能不能……把他的骨灰给我?”
“骨灰?”豆花儿下意识重复道,睁大眼睛,征询裴郁意见。
“他死在外边,也没给我留下什么念想。”孟老娘语气飘忽,原本波澜不惊的语调中,渐渐带上些恳求意味,“有他一点子骨灰,搁在家里头,啥时候我死了,也算他在我老婆子跟前儿送送终。”
这是一个让人听了便无法拒绝的请求,不因对方老得风烛残年,双目失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死掉,对别人构不成威胁,只因它,出自一位母亲的口中。
死者罪无可恕,一切形容恶劣的标签都可以将他整个人吞噬,社会可以唾弃,法律可以制裁,但“儿子”这个身份,洗不去剪不掉,就横亘在那里,变成永远填不上的空洞。
感知到豆花儿的目光,裴郁轻轻点头,又听前者语气消沉地答应道:
“好,我们会向上边申请,送一盒骨灰过来。”
乔湘自首后,局里很快便结案,孟临溪的碎尸也被裴郁缝合好后,拉到殡仪馆火化了。
虽说骨灰的归宿大概率还是要被送还回来,但在局里同意之前,也没人敢擅自前去领取。
得到肯定答复后,孟老娘也并没表现出多少欣喜,只是“哎,哎”地应着,佝偻的身躯压得更低,神情中有种冷漠的唯唯诺诺。
豆花儿又安抚孟老娘几句后,把存折递过去,对方却执意摇头,不肯收下。
裴郁移开视线,以眼神示意豆花儿,先走一趟殡仪馆,把骨灰拿来再说。
一转身,却差点撞上一个人。
“小何侦探!”豆花儿低叫一声,几个人往旁边走了走,方便交谈。
“你怎么来了?”豆花儿的口气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沈行琛随口应道,微微一笑,先朝裴郁抛了个眼风,“来给你们送这个。”
他举起手,展示一只小瓷罐。
是市面上常见的那种骨灰罐,黑色罐身,描着细金线福寿纹,应当是领到骨灰之后,顺手从殡仪馆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