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用驮车拉着步犁下地,白刃也跟着。姥爷干农活是好手哩,地犁的一线直。姥爷扶着犁甩着大鞭,啪的望空一抽,大黄二花啊哦……悠悠长长的唱起来,那高亢悲凉的调子穿云裂石在空中久久的荡啊荡。五十多年啦,白刃梦里还常听到。
在姥爷身后,黄土地波浪样的翻腾着,白刃象那快艇后的海鸥,从泥浪里找到条白芋的肥根,在前襟上擦擦忙塞进口,太饿了唉。姥爷从生产队食堂揣来的一角窝窝头,是表兄弟最好的巧克力啦。
那时,不知柳玉莲饿不饿。
独眼龙,过长江,他叫麻虾攮一枪,麻虾麻虾你别攮,我是生产队的大队长。
柳玉莲的爹是大队长!堪比现在的村长。
姥娘家的燕子叫白刃着迷,它们不知饥不知饿,成日欢天喜地的。小燕屋内梁上粘的窝里,叽叽喳喳欢叫着。
燕子父母白天很忙碌,不时闪电一样,从门上梁子潇洒的飘逸而入,瞬间引起雏燕一片欢腾,很叫白刃嫉妒。
堂屋和南屋过道里都有燕子窝。叽叽喳喳的,成双成对的,从门上亮子飞进飞出,旁若无人。这里的人对燕子特别呵护,一旦发现有雏燕掉下地,都会像端着盛满热汤的碗一样,百般小心的把它送回窝。
好奇和嫉妒让白刃几次想用棍捅燕子窝,可他不敢,姥娘说捅燕子窝,长秃疮,成瘌痢头!丑哩。
庄里的人都知道,从小到大,柳玉莲不仅人长得俊,还特别勤快、善良。
也正因为柳玉莲善良,这也为她以后的人生悲剧埋下了伏笔。
那天,柳玉莲用老嬷嬷端灯的拿穴法,捏着白刃的耳朵是要去南湖。去南湖,必要经过泉口。
这可不是一般的泉,因为出水量大,就像地下泉打开了个口子,从井底喷涌而出。
泉口流出的湍急的碧水,千百年溜出条小溪。翠绿的小溪西边的小路是到南湖最近的路。
姥娘那个庄,是不牢河边的一颗珍珠,地下冒着水泡、打着旋涡的泉眼,兴旺了一口井。这井半腰,靠南边井壁的青石垒成个大口子,形成了四季不断水的泉口。泉口流出的清水顺着皇姑墓溪成了条湍急的小溪。溪东边地势高,可都是菜地。小溪不多远就有一串串的汪,留农家戽水浇地用。汪的四壁用青石垒起人把高的石壁,石缝生满青苔,缝间的小石洞里有时爬出只螃蟹,有时蹿出条血鳝。
小溪的西边有条蚰蜒小路,小路被芦苇半遮着,再挨着便是柳树、槐树林。小溪东边的菜地偶尔有人在劳作,小溪西边太阴,晴天白日的也很少见人影。
佟清礼摁倒秀芝的地方,就在泉口形成的小溪西。成就好事的地方,更在秫秸攒下,槐树荫下。天赐良机,圈里的羊,活该是狼食。
文革初期,大表哥没出去串连,他弟兄们多,张嘴就得吃,造反当不了饭吃。他选择了安安生生的回到家挣工分。
百忍才上小学,没处去,麦秧才挂银白银白的霜,妈就叫他到姥爷家过几天。大表哥让白刃跟他睡。
为让窑花子别让瘴气扑了起木疙瘩,大表哥新换了床上铺的麦壤,被子也是里外三面新的。
要问白刃喜欢大表哥还是二表哥,唵!说不太准。
其实,白刃喜欢大表哥。大表哥叫刘正义,身高体壮,力气大得能举起压麦场的碌碡,他不愧是上过初中的人,人极豪爽大气。
佟有财从小就没有多少朋友,全庄年龄相仿的孩子不少,只有小妹妹样的柳玉莲对他亲近些。
从心底佟有财就对她有说不完的好感。
长大以后,佟有财细思,喜欢柳玉莲也不全是因为护着他、好和他说说话搭搭腔,还有她那天生的俊。
黑皴皴的小脸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就连薄薄的嘴唇都大小合适的长在该长的地方。偏偏。她又用红绒线扎出一对神气活现的羊角辫,常年最爱穿的是红上衣,红方格、白底子碎花,红洋布是她的最爱。走路时除了脸上常年带笑,总爱咯噔着小跑,一蹦一跳的活像一团嗤嗤拉拉燃烧的火。
喜欢归喜欢,佟有财可不敢找柳玉莲玩,不是她脾气瞎,而是怕她那个当大队长的爹。她爹成天黑着张脸,人见人怕,何况他这样的恶霸留下的小崽子。
在泉口,吃了佟有财丢过来的红红的散发着乙醛香味的托盘(形状如同草莓,只是食指头般的蛇果大小)。白刃很是兴奋,没等柳玉莲张嘴,就笑眯眯的问佟有财:咱们去南湖吧?
那么热的天,上那干啥?
玉莲姐要去的,她想顺便打些猪食。
那…佟有财犹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