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秦楷问道。
这牧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离家许久的秦楷自然是认不出来的。
牧童咧着嘴笑道:“我是杨河的儿子,这些年秦将军你不在家,你们家地还都是我爹爹种的呢,没有荒废。”
秦楷记起了那个小时候的同龄玩伴,杨河。
刚回家时,见过一次,简单的叙旧了一番,杨河便匆匆回了家,也不肯留下吃饭。
纵使杨河不说,秦楷都知道,这位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宛州的家伙,觉得与他秦楷有了门第之别。
数年不见,杨河也没想到那个从小长大的玩伴,离开家乡八九年,回来之时,竟然成了一位折冲府的将军。
秦楷:“天都快黑了还不快赶牛回家,别让你爹爹着急了。”
牧童却跳下大水牛,和秦楷蹲在一起,“秦将军,我想与你说件事情。”
秦楷望着这个五六岁的孩童,觉得甚是有趣,俨然忘记了其父亲与自己同龄的事情。
牧童见秦楷没有阻止,便大胆说道:“秦将军,我们家地本来就少,若不是这些年借着你们家地,恐怕我们家就活不到现在了。”
“虽然秦将军你已经回来了,不过你当上了大官,折冲府的将军,想来也会忙得顾不上今年春耕了的。”
“所以我想,来年我们家依旧把你们家地上种满庄稼呗,您放心,绝对不白种,我们给您送上半数如何?”
秦楷惊叹于这孩童的口齿伶俐,“这是你爹爹让你来与我说的?”
牧童使劲摇晃着脑袋,像个拨浪鼓,“秦将军别误会,这些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爹那人嘴笨,自己也拉不下脸来跟您说,您看这事可以不?”
秦楷扔掉树枝,用手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我与你爹爹从小长大,其实他若与我……”
秦楷没再说下去,因为上回见面,杨河就好像有意无意的想说些什么,可始终没有说出口。
秦楷无奈苦笑,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开始忽略了这些人,纵使是自己的小时玩伴。
倒并非秦楷‘得了势’便忘了人,而是有的时候就是会下意识的不去注意不和自己处于同一层面的人。
也许也是秦楷就是得势忘了故友。
秦楷觉得有些矛盾,明明他本身没这么觉得,可他做出来的事情,就已经是这样。
秦楷望着西边那一片红,清晨时,它还是那般耀眼,此刻却只剩余昏,很快也会被黑夜吞噬。
“原来我……也变了。”
北境有个当兵的道士,教了秦楷很多东西,却始终不愿做秦楷的师父。
直到死去,只留下那把横刀陪着秦楷。
年不过五十的一名边境军卒,却已经是满头白发,气态苍苍。
他握着这名‘命格’不同的同袍之手,“其实认不认你这个徒弟,我都命不久矣了,因为一些别的事情。”
陇卯午望着地平线上的夕阳,草原上尽是血和死尸,“我为了一些莫名的东西,东奔西走多年,临了,死在了国门之外,也算又为我中原百姓做了些事。”
成平十三年的深秋,秦楷抱着将死的‘老人’。
这个‘老人’其实并不老,仅仅是因为那一头白发而被称作老东西。
可这个叫陇卯午的军卒却从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