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银子的意思,当然便是应下了。
“孝顺儿孙一杯酒,不喝难慰慈母心呐。”
她边说着,径直朝着楼梯方向走了过去,路过程大掌柜那一桌的时候,却是连眼都没有抬一下。
“连黄金屋这样的活鬼都要让她三分,她到底是什么人?”张望宗悄悄地问着趴在桌上闭目不言的程掌柜。
程掌柜眯起一只眼,看到那个身影已走远了去,这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按在了张望宗的肩上略微不忍地拍了一下,“黄泉不渡舍命徒,神鬼皆惧牵头人。”
“天……天王老子?你没跟我开玩笑?”
“呵,我有天大的胆子,敢跟你开这种玩笑?你难道没看到,刚刚我至少跟你使过一百八十个眼色。”
听了这句话,张望宗的瞳孔骤然收缩,继而慢慢涣散,散到最后眼前只剩下一片白雾茫茫。
楼下,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一群人闻声蜂拥式的围了上去。
荼蘼并没有回头去看,好似这十二楼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已不再关她的事,她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上楼去找那位故人讨一杯酒。
竹叶青也没有回头,他根本不必回头,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些什么,他想知道的事情,从来也不需要用眼睛去看。
至于忍冬,她也没有回头,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能猜个大概。
她明白,好奇往往就是一个人灾祸的开始,尤其是在荼蘼的眼皮子底下,她要做的,就是紧跟着荼蘼的步伐,半点不要多生事端。
弄梅走在几人的最后,她进十二楼之前,总喜欢走在所有人之前,她对一切新的事物充满着热情与欣喜,她想要第一个看到。
可是这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尤其是在被忍冬推下来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变了,眼见不一定为实,第一个看到的也不一定第一个明白。
但一定的是,走在最后面的人,看到的最多,也最安全。
只是这样的想法在她心里还没坚定个半刻,她就立马被自己的好奇心打回了原形,她循着声音来处,扒着身旁的栏杆张头望着。
她最先看到的,是一滩血迹,血的腥臭混杂着脂粉的浓香,把这第十八层熏染的像是一个奇怪而优雅的屠宰场。
她看到刚刚那个张大人左手已然拔出那把腰间的长刀,半靠着廊柱躺在地上,人流着血,血连着人,身外三尺横卧着他的一条断臂。
他,自己砍下的?
她突然想起刚刚在门口听到的荼蘼说过的话,一万两银子,只抵算你一只手,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可是她不明白,既然荼蘼并没有喝下他递的酒,那他为什么还坚持要抵账呢?
更何况,这还是整整一条臂膀,远比她开的价码还要大得多。
手臂毕竟只是手臂,总不会比命更值钱的,弄梅不懂得,可那个男人自然懂得。
打从他知道了荼蘼的身份起,他就知道,如果不自己先付出代价,等别人来讨的时候,可就不止千百倍了。
他并不怨悔,只是庆幸,幸好,她并没有回头。
不回头的意思,就是不计较了,从此江湖陌路,两不相欠。
这个结果,已是他得到的出乎意料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