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知道荼蘼抓他并不是为了坐上乌龙寨的第二把交椅,而是为了彻底荡平乌龙寨的时候,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厌倦。
“你和乌龙寨有仇?”
“没有。”
“那是和杜大娘有仇?”
“我若与她有仇,为何却不杀她?”
“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乌龙寨是九寨十二堂之首,而九寨十二堂的主人笑菩提,却是黑手底下的一条狗。打狗当然要看主人,而打主人则要先打狗。”
“难道你和黑手有过节?”
他惊恐,这世上,还没有一个跟黑手有过节却能活着的人。
“黑手一直想让我做他们的杀手,可一个不能杀人的人,又如何去做杀手?
你知道么,做一个杀手,没有名字,没有脸孔,要一直活在黑暗里,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
雇主出钱,杀手办事,两者之间完全不会有任何联系,而黑手就是这中间的牵线人。
可是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荼蘼的名字,也知道了荼蘼的样子,他们没有办法再去逼迫一个活在光天化日下的人去做她所不愿做的事。
老子就是要昭告天下,不跟他们混了。”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那又怎样?反正这天底下也没有什么事是比为他们做事更可怕的了。”
“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就在泥沼里,擦不干净了,这就是命。”
“生在泥沼里并不是我们的过错,可若是不逃离,那就是了。
人生嘛,无非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所以才要学着苦中作乐,不是么?”
“那都已经一落千丈了,还能怎么作乐?”
“敬明月。”
荼蘼长饮了一大口酒,一手提着酒坛对上了明月。
明月不仁,明月无心,可天下自在人心。
张子虚接过她手中的酒,也闷了一大口,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喝酒。
他以前只知道,酒是穿肠毒药,酒是销愁良方,却从不知道,酒就是人,人即是酒。
他没有看到明月,却看到了她。
看着她笑时,他也跟着笑了,他终于看到了明月的样子。
他提着酒坛,对着她,“敬明月。”
这是三年前他被荼蘼抓上山的那天夜里,捣毁乌龙寨后说过的话。
他虽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对杀戮的厌倦,不同的是,她还有对生活的无限渴望。
不是春风得意的少年初入江湖时对梦想无畏的追逐,而是一个人久经磨难,在梦想完全破碎后,才明白的该怎么继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