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过要用这种办法来逃跑!”
“冷静点!如果找个好律师,两三年以后你还能回来。你有的是时间。来,按我说的做!”
“如果让人看见了,我会有麻烦的!”
“绝对不会,因为你不再踏入兵营半步。赶快,我送你去。”
大使馆在海边,离这儿两公里多路程。一路上,我强烈抗议艾尔戴德和他的粗暴决定。可是另一方面他惊惶的样子又很让我担心。他绝对有他的道理。到底是什么促使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个犹太复国分子三年多来曾经每星期都要追问我一次决定什么时候回以色列来。现在他却一心要赶我走!
大使馆离十字路口也就百来米,我“回国”那天坐的就是在这路口下的222路公车。路的另一面,大海依然在歌唱,但我已经没感觉了。
艾尔戴德在离门口几米远的地方松开了我。我经过站岗的警卫,他看我的眼神没什么异样,于是我推开那道窄门,心里沉沉的。没等我迈进门里,一个年轻人迎过来,挂着礼貌的微笑把我往外推。
“大使馆今天关门,”他对我解释道。
“什么,关门?为什么?”
“今天是星期天。这是法国大使馆,我们依照法国的作息时间工作。星期天在法国属于节假日。”
“可是我有急事。”
“对不起,”这工作人员把我推到门外的时候,还是挂着笑容,全凝固在脸上。“明天再来吧。”
“这太可笑了!我不可能明天再来。就是在今天我需要帮助。”
“今天是星期天。大使馆关门。很抱歉。明天再来吧。”
我走开了,心里又沮丧又高兴。我追上艾尔戴德。他看着我,两眼炯炯地。他张开嘴正准备责备我一通,我打住他话头,气呼呼地讲了一遍刚才的情形。他伤感而温存地看着我。居然没有耸肩。这回我真是担心起来了。我最后一试:“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于事无补。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的比我还多。到时候轮到你什么也不对我说了。”
我们走着,相互一句话也没说。晨风送来花园里新鲜土壤的气息,树木的气息,还有咸咸的海水味道。我做着深呼吸,感觉很陶醉。一路上我们碰到几个获准回家的士兵,肩上背着枪。我为刚才没走成感到幸福,我很骄傲作为他们中间的一员走在这路上,呼吸这空气,感受这叫我暖洋洋的阳光。我全身上下充满了生活的喜悦,声音不大不小地唱起歌来。
艾尔戴德转过身来。我不加掩饰的快乐逃不过他。他只是伤感地笑着摇摇头:“我尽力了,”他歉意地说。“有时候命中注定而我们的努力无济于事。那就顺从天意,该来的让它来吧。”
1994年7月1日:阿拉法特凯旋加沙。
计算机中心设在座戒备森严的大楼里。那时电脑刚刚开始普及,脱离系统工程师们一统天下的局面。不过互联网特别些,还很少被使用。互联网是从1996年开始才起步的,约摸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入伍仅三个月就能摆脱刷墙的活儿——都刷四遍了——而挪到电脑上工作,我的心情好极了。我干活很专注,整天的工作量两小时就解决了。剩下的时间我得以用来研究我电脑的各项功用。我正在探究当中,有个四十来岁模样,叫乌里的长官,特意搬把椅子坐到我身边来,对我的试验很感兴趣。
“你喜欢计算机?”他问我,语气听起来很友好。
“非常喜欢。我有一种感觉,就是用它我想做什么都成。”
“是吗?说说看。”
“也没什么特别的。反正我每次有需要的时候,写个程序出来是小意思。好像我考虑问题的方式和这些小虫子工作的方式很合拍。”
“那是因为你只做简单的小运用,”乌里笑着说,高人一等的样子。
“才不,”我反驳他,略微有点不快。“高级程序我也写的不坏。和你想的恰恰相反,难度越大,挑战的乐趣也越大。”
他接着问我问题,显然对我上面的回答没有不同意见:“你能用哪种计算机语言来写程序?”
“Pascal, C++,Fortran, Lisp……这是Unix操作系统里我最感兴趣的几个。”
“你学新语言很容易吧?”
“很简单。”
“从某种角度看,和学一门外语差不多?”
“更简单些。学外语吧,要想掌握特殊的表达方式和语法就得先了解说这门语言的人的思想。而计算机嘛,逻辑结构是共通的而且更清晰,定义也更明确。只要陈述几个概念就可以了。”
“嗬,你学一门语言还要动用社会学?”乌里强调了一遍,声音里突然多出几分兴趣。
“这理所当然,不对吗?”
“对,理所当然。你不想在计算机方面成为专家吗?”
“在这儿吗?”我很吃惊。“不!他们只会用自己培训出来的人,而且要签十年的合同。”
这下轮到他不快了:“那又怎么了?你会比其他任何人都显得更出色。有没有兴趣?”
“十年!这对我来说几乎不可能,谢谢你了。越快离开这里,我越高兴。”
乌里嘴唇紧咬。很显然,他本以为我会因为自尊心得到满足而上他的圈套。这叫我挺开心的。他可能从我的目光里看穿了我的心思,脸上现出怒气来:“说的也够多了,我现在命令你工作。”他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