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沈钰一手托着脸,又慢慢笑起来,神情缱绻,藏着显而易见的满足,“所以——我们成亲吧。”
叶轻云一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声音,想要说些什么,此刻却是万分艰难,连声音都难以发出分毫。青年呆呆地看着沈钰,一双清亮的杏眼呆滞了一瞬,刹那之间明亮了起来。
窗外飞雪纷沓,夜色依然,马车里的青年双眸亮似星尘,叶轻云张开双手,飞一般扑入沈钰的怀中,紧紧抱着少年的腰肢。
他把脑袋埋在沈钰的颈窝里,吸了吸鼻子,声音也闷闷的:“阿钰,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难以分辨眼前所见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我只怕,眼前所见,皆是一场大梦。”
沈钰一怔,下意识问道:“此言何意?”
“因为入梦之术的缘故,我常常会陷在自己的梦境之间。有时我在梦中和你共同行在漫天飞雪的官道之上,万里之外,一片雪色。我的眼前是漫长的三千琉璃玉阶,我在梦中,一步一步向上走去。梦中的你死了,我在梦中什么都做不到,惊醒之时,万分庆幸那只是个梦,现在我们所共同经历的才是现实。”
“就像昨天我入睡之时,也做了一个梦。梦中所见,与今日无不相似。在梦中,我与你一同来到谪仙楼,唯一的区别是梦中的种种,我只能隐约看见,并不真实。”叶轻云苦笑,轻轻闭上了眼,抱着沈钰的手越发收紧,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疯狂,又被他沉沉克制着。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即便是我,偶尔也会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你是真实存在的么?我所见到的你,你所说之言,都是真实的么?”
沈钰抬眸,沉默地听他讲完,也没有说话。他任由叶轻云将他紧紧搂在怀里,然后抬起一只手,一下一下抚着叶轻云披散在肩的如瀑青丝。他看起来似乎有点无奈,却还是尽可能安抚着青年那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
“我找到你了,对不对?”叶轻云的神情有片刻的茫然,他沉默了半晌,又无奈地笑起来:“真是快疯了。这近千年的光阴,竟是如此难捱。”
“……”沈钰无言,又轻声说:“传授给你入梦之术的那个人,没有告诉你这些负面影响要从何规避么?”
叶轻云愣了愣,目光第一次避开了沈钰的脸,似乎不太愿意提起此事。但沈钰开口询问,他还是认真做出了回答:“传授我入梦之术的那个人,或者说青鸾,寿终正寝之前,她将我唤到她的床榻旁,她告诉我入梦之术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的用途能够无限延伸,比如梦中取信、梦中杀人。但唯一的弊端便是,入梦之人难以控制自身的入梦。”
“若是陷入沉睡,我偶尔会无意识地使用入梦之术,在我的梦境之中,一次又一次创造出与你的相遇和重逢。”
叶轻云当然记得那一天。那一天他正式从玲珑的手中接过东方之野,成为妖域的新任首领。晚香玉死后,东方之野自然不成气候,也没再被天宫视作敌人。天宫向来如此,傲慢而自大,东方之野能够东山再起之时,天宫便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敌人扼杀。
一旦东方之野萎靡不振,天宫便不再关注。这其中也得益于天宫换主,渡鸦并无扩张的兴趣,后来的千年之间,她孤坐在天宫的王座之上,如同一介神灵般遥遥注视着人间的发展。
她不会干涉一切,她观察人间,也观察天命。
叶轻云去见玲珑的时候,她已经非常苍老了。在自知再无拯救晚香玉的可能之后,作为友人,她将入梦之术传授给叶轻云,在这之后她放弃了妖族与生俱来的永生,独自一人服下日月兼行丹,渐渐随着时光的流逝而逐渐变成一个黄发垂髫的老人。直至耄耋之年,她心疾难愈,旧疾复发,渐渐记不得当年的事,也忘记了晚香玉。
死去的那一天,玲珑睁着一双浑黄的双眸,她浑身无力,和日月对抗如此之久的她,就连翻身都已经难以做到,全靠侍从的照料。可尽管如此,叶轻云去见她的时候,脑海之间所迸出的第一个画面,仍是战火将燃的前夕,他们并肩躺在绵软青翠的草地上,讨论天人与妖族之间是否能够实现共存关系。如今晚香玉已逝,玲珑也即将告辞人间,鹤渊更是在百年之前与他长辞。
于是那时候,叶轻云才终于明白,这世间许多东西,都是需要他用力去争取、去抢夺的,无论是与时间相争,还是与命运相斗。一旦得到,就再也不能松手,否则他将再次一无所有。
“沈钰,”叶轻云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非常温柔,眼底却带着一点阴晦之色,偏偏此刻眸中又无比清明,“阿钰,再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不管是至高无上的权势,你想要杀的人,还是你从前最在乎的地位,只要是你想要的东西,无论是星还是月我都会把它摘下来,送给你。”
“再多依赖我一点,我会很高兴的。”叶轻云音色温柔,沈钰却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他重新打量了一遍身旁的青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是被他忽略了,以至于产生了些许的违和感。
“你……”沈钰舔了舔唇,重重吐出压在心底的一口浊气,“你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叶轻云的手腕,轻车熟路地去摸青年的命门,只见青年面色无辜又纯良,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眸光间的柔意都快要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