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不同的人因为资质不同、基础不同、观念和理解力更是千差万别,就算同一个师傅传授同一门技巧,在不同弟子手上也都各自有各自的特点。
这就是为什么正严禅师宁可耗损自己寿元也要挽救张星池的原因。好学生的重要xìng丝毫不弱于好老师。因为只有资质、xìng格等各个方面都与师傅属xìng相合的弟子,才能把师傅的武功最原汁原味的传下去。而事实证明,张星池并没有辜负正严禅师的期待。在正严禅师门下,将正严禅师的一阳指和一阳剑指学得最好的,正是张星池。
张星池记得她出师离开天龙寺的那一天,正严禅师和她最后一场关于武功的前途走向的谈话。正严禅师跟她提起过武功的“时代烙印”。各个门派的武功都是由师傅到弟子一代一代传下去,而师傅的武功,都不免会受当代绝顶高手的影响。以至每传一代,门派的武功都会因为沾染当代的流行技法而稍微变化。当对武学史的了解积累到一定程度后,武功的时代烙印就像山间的梯田一般明显,一目了然。这种像一遍遍刷漆一般的改进,就是武林界所谓的“武功进化论”。
“以为师研究武理五十余年的眼光来看,如今各大门派的武功,随年代的“改进”非常快,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正严禅师当时一脸严肃地道。
“这难道不好吗?”张星池好奇地问。
正严禅师沉吟半晌,才摇头道他也不知道。正严禅师研究武典数十年,发现武功的时代烙印,大致总是尚着“简单实用”的方向前进。五代时期的大侠独孤求败,在中年时独创的“独孤九剑”更是在取巧方面达到颠峰造极的地步。后来独孤求败终究认识到他在“技”的方向走得太远,于是弃利剑,改用“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玄铁剑,晚年更是连重剑也抛弃,改用完全靠内力驱使的木剑,从歧路上又折回了武学正道。
但是,后世受“独孤九剑”的影响却远比“玄铁剑法”更深。因为习武一途,内力永远都比技巧难练。而且技巧可以从高手那里学,但内力却学不会。这样一来,使得武功的趋势总是一代比一代实用,一代比一代花哨。表面上看,这种改进是向一代又一代聪明绝顶的高手学习,对提高自己有着非常大的帮助,但实际上呢?
正严禅师带张星沉来到天龙寺藏经处,指着最中间供放的《六脉神剑》对她道,这本《六脉神剑》乃段家先人所创,岂今不下五百年。就在一百多年前,文德皇帝段思平曾凭借六脉神剑打遍南诏无敌手,并创建了大理国。据文献记载,段思平建国时,段家jīng通六脉神剑者不下五人,但现在大理段氏一脉,能施展六脉神剑者仅他一人,再往那下一代,已经无人能练这门奇功了。这种武功衰退的趋势并不仅局限于大理段家。天龙寺自建寺以来,在南诏以及在天下武林中人的地位始终没有太大的改变。说明不仅仅是段氏一脉,整个武林都在不断衰退中。只不过大家虽然心知肚明,却谁也没说出口而已。别看少林寺每过个十来年就推出一个“数百年来武功第一”的高僧撑面门,其实都是忽悠世人的谎话——少林派也早就衰落得不成样子了。
但为什么表面上学习他人技巧能提高自己实力,但实际上武功却一代不如一代呢?正严禅师也不知道,只能推测人的jīng力有限,在模仿高手的同时,意味对本门武功jīng华的部分丢弃。但是这仅仅是理论而已,他找不到证据。正严禅师曾试想过将现有武功的时代烙印层层剥去,还原当年武功的神韵,但是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在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完成了,而他的后辈,没有和他同等的武学见识,依旧是无法完成。
“你是我门下武学理论研究最深刻的弟子。也许有朝一rì,你能替为师回答这个问题——走吧,替我向丐帮的江帮主问一声好。”正严禅师摸着张星沉的头,轻声叹道。
后来张星沉才知道,正严禅师为了救她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力气,又勉强打起jīng神,把自己全部武学知识都教给了她。当她离开天龙寺后的第三天,正严禅师便因为油尽灯枯,于天龙寺后院禅房坐化。
大理段氏最后一个jīng通六脉神剑的高手就此瞌然长逝,大理段氏关于六脉神剑的武学传承也至此中绝。四十年后枯荣、段誉等人凭自己的个人理解从武功秘笈上自已领悟到的六脉神剑,和段氏一脉传承下来的六脉神剑,其实已经是另一回事了。
丐帮帮主江岚六年逝世。参加完江岚的葬礼,看着二师兄汪剑通继位帮主之后,张星沉便再也没有回过丐帮。这些年,她一直在琢磨正严禅师口中的武功“时代烙印”。张星沉也曾像正严禅师曾经尝试的那样将武功烙印剥离,但剥离后剩下的东西却总是支离破碎,不成体系。一次次的失败并没有击溃张星沉的信心,她知道她要找的东西就在前方,只要有机会捅破那层纸,她的武功便将更上一层甚至好几层楼。
果然,机遇终于来了。
张星沉打起十二分jīng力应对这一黑一白两个奇怪的年轻人。眼前这对年轻人的内力、招式不属于当世任何一家门派,出招之处,往往能让张星沉出乎意料。
张星沉一开始以为那是这对年轻人武功别有系统,但越打越觉得不对劲,这对年轻人的武功路数,明显是很正统的中原武学,但他们的武学理念,似乎总是介于正邪门派理念之间,与当代武学概念有着明显的偏差。打到第一百招的时候,头脑中突然一道灵光闪现:这两个人使的,剥离了近代时代烙印,溯本追源的古代武学!
张星池本就是十分聪明的人。在她的头脑里,各种武学历史、武学常识就像砖头一样整整齐齐地垒在她前面,看不到前方的路。这道灵光就像是为她开启了一个门缝,从门缝中,她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张星沉还待与两人多斗一会儿看个究竟,一个响亮的声音突然惊醒了她的思绪。“张女侠,再不放下武器投降,你的朋友可就要没命了!”张星沉内劲一吐,逼退白衣男子,回头看时,却见单长龄正拿刀搁在尉九的脖子上,一面朝她喊话,一面举刀作势yù割。看着尉九一脸歉然和无奈的表情,张星沉叹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将手中的“君子剑”扔在了地上。
………【第六章 翻云覆雨(上)】………
“你何苦!”见张星沉弃剑投降,尉九连连跺脚。
“老实点!”单长龄架在尉九脖子上的单刀紧了一紧,对黑白衣二人道:“鬼宿兄弟,请你把她的剑收起来。”黑衣年轻人点点头,上前弯腰,便要将地方的君子剑捡起。
岂知就在此时,张星沉突然伸指向黑衣人点去。
“小心!”白衣年轻人一直在一旁监视张星沉,张星沉的手指刚动,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shè向张星沉。一直小心翼翼的黑衣人也急忙抽枪后退。白衣年轻人一人一剑向张星沉疾冲而来,却突然发现一道凌厉的指力从他侧面袭来。“这女人有帮手!”白衣年轻人大吃一惊,改进为退,举剑在胸前一挡。
此与同时,张星沉食指一勾,君子剑“唰”地一声直shè向尉九门面!尉九急忙将头一偏。
单长龄比尉九只稍微高出一线,刚才怕张星沉抢人质,尽可能地躲在尉九身后,视线也被挡了大半。尉九这一侧头,君子剑便如黑sè闪电一般向单长龄的脸上shè去。单长龄当时只吓得魂飞胆散,哪里还顾得上刚才手中的人质?也亏得他也是名震一方的大侠,基础了得。只见他当即撒手扔刀,一个“铁板桥”,身体便直挺挺地向后仰。只听“嗖”的一声轻响,君子剑狠狠地从他脸上划过,剑上的疾风在鼻尖开了一道寸许的口子,鲜血淋漓!
单长龄“啊”地一声惨叫,双手捂着鼻子仰头栽倒。张星沉抢先一步冲到尉九身前,左脚踢开单长龄,右手一勾将单长龄扔在地上的单刀捡起,二话不说就是向前一刀横砍。
这招横砍,却是陈思的义弟楚烈风自创的“烈rì吹冰剑法”中的绝技,一刀下去,刀风中自有种一去不返,惨烈无比的气势。追上去的黑白二人不敢摄其锋芒,被生生逼退两步。张星沉右手一挥,钢刀急shè向白衣年轻人,白衣年轻人大吃一惊,挥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清响,长刀碎成三截。白衣年轻人手心一震,宝剑也被震落。张星沉左手一指压住黑衣年轻人的来势,右手反手凌空一抓,yù以“擒龙功”取回插在不远处树梢上的君子剑,不料却抓了个空。
张星沉大吃一惊。刚才的一切本早在张星沉的预料中,剑的位置她虽然没看,却早就心中有数,没抓到君子剑,只能说明有人悄悄来到她身后,将君子剑给事先拿走!取剑之人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取走君子剑,其武功,尤其是轻功只怕尚在自己之上!心中震惊的张星沉来不及看身后的情况,抓住尉九的肩膀,一晃身便飘出了三四丈之外。
张星沉伸手在尉九身上一拍,轻声道:“快走,我……咦?”原来她本想一掌替尉九解穴,然后拖住对手为尉九逃跑争取时间,没想到一拍之下,竟然没能解开尉九身上的穴道!
大理段氏的一阳指点穴本领天下无双。张星沉一掌解不了的穴,想都不用想,绝不是单长龄这种货sè点的。张星沉眉头一皱,双眼一扫,便看见了一个手提君子剑,身穿粉sè裙的美貌女子。张星沉回头看尉九看去,尉九点点头。这个粉衣女子,正是强迫尉九服下“三尸脑神丹”,又点了他的穴道,交给单长龄的陋室人。
“陋师姐,她有帮手!刚才……”白衣年轻人满面通红地捡起刚才被张星沉打落的宝剑,对陋室人道。
“毕五,别让人看笑话了。你是想让别人以为我竹林派连指力变向这么粗浅的功夫都不认识么?”陋室人轻轻哼了一声,白衣年轻人顿时吓得不敢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