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阿底峡一行越行越近,他们前面的人墙越裂越深,越裂越宽,前方已经依稀便是斗法赛场。
李秋水脸色惨白。身边的人已经不知不觉地让开了一条道,但只有她仍然倔强地站在原地。心性高傲的她仍然试图用自己的内力来抵抗阿底峡的佛号。没多久,连阿底峡也注意到了人群前方那只碍事的小蚂蚁。阿底峡微微一笑,并未理会,但传到李秋水耳中的佛号声却是越来越响,越来越沉重。李秋水双膝一软,刚要跪倒,后方却突然冲出一个人,伸手将她抱起,退到了人群之中。
李秋水无力地抬头看了身后那人一眼,居然是云烟。没想到这位小帅哥居然也能从阿底峡的魔音中挣脱出来。李秋水张口还想说什么,云烟早已伸手在李秋水胸前点了一指,李秋水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阿底峡朝云烟的方向扫了一眼,眼神中射出的精光让云烟如入冰窖。等云烟回过劲来时,阿底峡已经若无其事地路过了他和李秋水,走进了广场中央。见阿底峡不和自己计较,云烟这才松了一大口气。阿底峡进入事先圈好的斗法场地,其余弟子连张星沉一起皆在场外等候。
吴昊眉头深锁,阿底峡的声波攻击虽然对他无效,但他却想不出任何办法进行破解。要想解除阿底峡对百姓的深度催眠,除非吴昊用内力激发出一声长啸。只是这长啸的力度却是不好掌握。力度轻了怕是不管用;而力度重了,只怕离广场近一点的百姓会直接晕死过去。无论是哪种情况发生,斗法都不可能赢。吴昊叹了一口气,正要跳进广场中心认输,一阵响亮的弦音却突然自他的头顶上方响起。
这道弦音,就如同惊蛰天的一道沉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百姓们沉醉着的洁净无尘西方乐土像被恶魔亲手撕开一般从中间裂出一道缝隙,缝隙之外依稀便是无底深渊。那巨大的感观差异让无数百姓从灵魂深处感到一丝战栗和恐惧。眼前天堂出现了无数裂纹。这些裂纹一方面似乎拼命地想拼凑维持成一个整体,一方面却在声声激烈而沉重的弦音声中不住颤抖。也不知道这种挣扎过了多久,终于,整个画布在重音和重音堆积而成的浪潮前轰然崩溃。在场的所有百姓身体猛地一震,睁开双眼,从恶梦中惊醒过来。
人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酒楼之上,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抱着一把古怪的拨弦乐器站在酒楼顶端,黑色长衫在风中翻飞起舞,说不出的诡异。
这人,自然就是假扮张元的叶念思。
两天前,当叶念思第一次和阿底峡在闹市中相逢。当时阿底峡并没有使出看家本领,但以叶念思对声音上的造诣,立即就察觉到阿底峡声音里强大的催眠能力。他命邓渊、公孙胜去搜集阿底峡从前讲经时的资料,果然大多数文献在描写阿底峡讲经时都有类似于“天降异香”,“天花乱坠”的字眼。如果阿底峡真的能够克服质量守恒定律,凭空创造出花和异香来的话,叶念思也就别和他斗什么法了,直接叫他“外星人”得了。所以最合理的解释就是,阿底峡能用强大的声音技巧控制绝大多数人的思维,使人产生幻觉。
叶念思并不懂催眠的方法,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乐理和声音攻击上的技巧弱于阿底峡。“传音搜魂大法”在灵魂沟通方面有奇效,叶念思甚至能让目不识丁的老百姓大致听懂他的英文歌词。所以或许别人拿阿底峡的群体催眠术没有办法,但叶念思却正是他的克星。叶念思唯一担心的是他那点浅浅的内力无法持续对阿底峡的幻境造成打击,所以他才会不惜犯险将李秋水的内力吸走了九成。无论是北冥神功还是吸星大小法,对内力的利用率都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叶念思借李秋水的内力扩充自己经脉,让内力增长到原来的三倍,但总量上依旧只有李秋水的一半左右,可能连阿底峡内力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不过幸好已经足够。
这次叶念思选择的吉他曲目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命运》的第一乐章。在这个乐章里,“命运”这个魔鬼起着绝对的主导作用。嚣张的敲门声和狂笑声交织在一起,打压得人性抬不起头来。贝多芬的交响乐本就有着强烈的灵魂震撼能力,叶念思巧妙地将传音搜魂的技巧编织在乐曲之中,更让所有的听众都充分地感受到曲子里那种横行无忌的暴虐。
阿底峡的催眠能力和幻觉构造能力,以及内力都远远在叶念思之上。但一方面,阿底峡只能被动地维持苦苦构造的幻境,幻境越精致,反过阿底峡维持的难度便越大;而另一方面,叶念思所需要做的就是拿个大铁锤不断敲击这个幻境,两者难度不可同日而语。当第一乐章渐渐深入,音乐冲突越来越激烈,幻觉越来越不稳定,阿底峡最终没能维持下来,在命运沉重的敲门声中被迫收了幻境。
随着佛号戛然中止,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阿底峡却突然“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原来阿底峡在收住佛号的一瞬间被催眠反噬,受了很重的内伤。
众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崇拜的活菩萨,发出一阵阵鼓嗓和抗议之声。谁也没想到,这次斗法,张元居然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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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斗法(终)】………
阿底峡上师的粉丝们愤慨了。“阿底峡,阿底峡!”狂热的教徒们齐声喊着阿底峡上师的名字。毕竟,斗法胜负并不取决于选手,而是取决于百姓。很显然,张元定这个规则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阿底峡神奇的群体催眠术,阿底峡在接受挑战时没想到世上有人能用这种方式破他,而叶念思则没有想到教徒们会无视比赛胜负结果。
叶念思和阿底峡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对方,一些好事的信徒开始乘机在广场上起哄,场面渐渐失控。虽然阿底峡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信徒在台上闹事,但一来他输得并不服气,信教们的打闹从某种意义上符合他现在的心情;二来有叶念思在远处虎视眈眈,他也不敢轻易施展催眠术安抚混乱的人群。这样一来,信徒们见阿底峡上师对他们的行为不发表意见,以为得到了上师的默许,于是叫得更欢。个别场地还发现了严重的打人现象,一时间,哭的,叫的,跑的,打的,护的,躲的,将整个广场煮成了一锅沸水。
叶念思手轻轻一滑,悠扬的乐章如水一般流淌而出。当闹事的人发现无论自己叫多大的声音都无法掩盖这道琴音后,终于开始慢慢安静下来。在短暂清水溪流般的先奏之后,叶念思开始轻轻哼唱起来。
叶念思这次唱的是维塔斯的名曲《奉献》。这是一首只有歌却没有歌词的声乐歌,却是前世叶念思所知的人类的发声极限之一。平淡朴实的基调和刺破云端的声线,使得这首歌如同雪域高原上的阳光一般淡泊宁静却又大气磅礴。《奉献》之经典,就算被称之为“神曲”也丝毫不为过。叶念思一开始还用吉他进行简单的伴奏,当他唱开之后,连吉他声也停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像在温暖的泉水中浸泡一般淹没在圣洁而无可比拟的歌声之中。当海豚音一路上飚,不断刺破人们对音域的认识极限到达顶峰的那一瞬那,所有人都忍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全身的毛孔似乎全都散开了一般舒畅。当这首歌渐进尾声的时候,当人们都已经比赛已经结束之时,叶念思再次做出了一个令包括阿底峡、吴昊在内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随着最后一道悠扬的海豚音,叶念思,飞起来了!
只见在众目睽睽之下,叶念思,或者说张元哼唱着最后的海豚音,张开双臂从酒楼3楼楼顶平平地“飞”向广场,然后围绕广场在上空盘旋了三周,最后轻轻地落在广场中心,离阿底峡数米远的地方。
叶念思甫一落地,四周掌声雷动。连阿底峡的信徒们也真诚地为叶念思鼓掌。这一刻,连阿底峡也彻底服了。如果说阿底峡是通过精神控制的手段强迫人敬畏信服的话,叶念思则是用无国界的最高艺术来真正地打人心。在效果和境界上,阿底峡自叹不如。在当时的有限条件下,能在这样大范围,做到这样高质音效的,在这世上除了叶念思外再无他人。
张星沉在台下怔怔地看着她的“官人”。眼前这人,还真是她的那个保守懦弱的书生老公吗?一年不见,变化竟然如此之大!这一年里,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突然想起那天和他重逢后,他对自己说出的话来:“我知道我们之间还存在很多问题,我知道我曾经非常地对不起你,但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但是我会尽我一切地可能来补偿你这一年多的伤害。相信我。”
为了自己,他真的来和阿底峡斗法了,而且他还斗赢了!难以置信,无能的老公竟然真的变了,虽然嘴还是那么花……张星沉抿嘴一笑,心想是不是真的要再给他一个机会,和他一起回东京呢?他这么有本事,这世上再也没有能难得到他的事情了吧?
“张姑娘,你好。”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在张星沉耳边响起,将她从幻想之中拉了出来。张星沉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衫的书生正站在她的身后对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