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似乎真的相信了赛宗的话,狰狞可怖的面容居然变得几分祥和。
“是的,约克,你是个善良的人,至始至终你都在坚守你的信条,这其中你或许会犯下许多错误,但错误本身是可以弥补的。”
赛宗将手伸进了约克那残破的肋笼中,一把抓住被无数荆棘缠绕的心脏。
“现在,我将永恒的安宁赐予你。”
说罢,赛宗一把捏碎了约克的心脏,将无数的荆棘从他的胸膛中抽出。
约克的眼神、表情凝固在了那安宁的一刻,他望着幽深的虚空,无助地坠向大地,破碎成无数的碎片,被涌动的焦油吞没。
赛宗低垂着头,荆棘逐渐失去了活性,纷纷收拢了回来,最后变成一颗种子,填补在了赛宗那空缺的食指上。
“他也是夜族,我的债务人,”男人认出了约克的身份,嘲笑道,“你的不死者俱乐部还真是一个垃圾桶啊,什么人都收吗?”
赛宗没有理会男人的嘲讽,面无表情道,“瞧瞧这个世界,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啊。”
望向四面八方,越来越多的建筑群出现在了以太界内,它们随着重叠点的扩张而被拖入其中,越来越多的身影显现了出来,他们全然不顾环境的变化,在辽阔的冰原上奔驰,与敌人的刀剑碰撞在一起。
“世界变成什么模样,与我有什么干系,”男人不解道,“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我们可是魔鬼啊,赛宗,至高无上的存在,这里的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待收割的资源罢了。”
男人顿了一下,又说道,“不,你才不是我们,你算不上真正的魔鬼,仅仅虚假的赝品。”
赛宗确实算不上真正的魔鬼,他只是一个经过取巧分割后的产物,就算他具备魔鬼的力量,也无法像塞缪尔那样,把魔鬼的力量完整发挥出来。
毕竟,力量与代价是共同的,赛宗只具备了权柄,却未掌握骨髓的本质——原罪。
男人嘲笑道,“你这样的赝品是战胜不了我的。”
“万一呢?”赛宗也清楚地知晓自己作为赝品的一点,但他没有因此消沉,“说不定我押上了全部的筹码,就能击倒你呢?”
“那你尽管试一试吧,赝品。”
赛宗沉默了片刻,许久后幽幽道,“人类之中,有那么一个凝华者至上理念,你应该知道吧?”
“当然。”
“这个理念和你……和魔鬼们的想法很相像,只是把那个终极凝华者的身份替换成了魔鬼之王罢了。”
赛宗一屁股坐在了废墟上,接下来明明是殊死搏杀,他却一点也不紧张,还一反常态地深思了起来,“那些人以所谓的进化为自己开脱,而你以魔鬼本质的至高无上为自己辩解。”
“我、塞缪尔,其实到了如今,我们还是难以完全理解这种想法,”赛宗自嘲道,“可能是我进化的不够完全吧,也可能是很长时间里,我们都在杀伐,根本没空思考这种事,也可能是我的思想太落后了,是个低劣的家伙。”
“但我不讨厌这份卑劣,正是这份卑劣不断地提醒着我,我最初并不是这副可怖的模样。”
赛宗回忆着,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段无人知晓的故事,又像是在阐述自己不断淡去的梦境。
“最初的我并不是战士、冠军、债务人、选中者……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我的名字叫赛宗……”
在所有熟悉赛宗的人眼中,赛宗一直是个不苟言笑、感情淡薄的人,和伯洛戈那种外表冷酷、内心炽热的不同,赛宗是纯粹的冰冷,从内到外,冻结了所有的血。
可能……可能赛宗曾经也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再怎么复杂的情绪,也早已在那千百年的征战中被消磨麻木,再柔软的心,也被打磨的如粗糙的铁块般坚硬。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无血无泪的兵器。
直到今日。
直到这一日。
赛宗的眼中突然流出了滚烫的泪水,那是晶莹剔透的,而非是恶臭的焦油。
犹如寒冬般冷而坚硬的表情被泪水融化,麻木已久的情绪逐渐强烈了起来,萎缩干瘪的心脏,也再一次地长出血肉,鲜活跳动,直到冲破桎梏。
“哈……哈哈哈!”
赛宗一边流着泪,一边大笑了起来,悲怆与喜悦交融,这股情绪是如此强烈鲜艳,就连他苍白的本身也被映射的绚烂起来。
伸出双手,赛宗像是要拥抱什么,但却扑了个空,然后他用力地拥抱起了自己,身子蜷缩,仿佛要成为一枚坚硬的茧。
“塞缪尔,我的君主、我的将军、我的挚友,我曾向你发誓,要为你带来永恒的安宁,然而,我不确定我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能让你的心获得平静……”
“但我想……我想无论如何,那一天会到来的。”
赛宗站了起来,他好像在直视男人,又像是在看向辽阔的虚无。
“没错,那一天会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