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幢幢,屋内静的能听见呼吸声。
曹氏听闻云彦中毒,白日里吓得四肢瘫软,卧床不起,府医连扎了几针才恢复神智,眼下虽好点,却也病秧秧的歪在榻上,看一眼云彦,抹一把眼泪。
忠义伯就着光看完笔录,只觉胸内萧瑟,怒火翻涌,他猛地捶了把案面,曹氏打了个哆嗦,虚虚望去。
千娇百宠养大的长女,即便再跋扈嚣张,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做出如此混账之事,简直猪油蒙心,又蠢又毒。
他蓄着火气,起身便往外走,曹氏忙跟过去,也顾不得身子不适,那纸上写的东西,着实让人心寒。
她虽难受怨痛,可也怕忠义伯下手没分寸,伤着云臻。
云臻舔了舔唇,佯装镇定:“我自然是担心六郎的,可阿耶阿娘知道,我被六郎媳妇困在梧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想帮六郎也无计可施。”
她去寻得蕃医,用药前已经盘问清楚,这药不会害人性命,只会让表征看起来严重。想把谢锳撵出府去,就得咬紧牙关,无论如何都不能松口。
孟筱可比谢锳好拿捏的多,淡笑没见识,唯唯诺诺,遇事就会哭,到时她嫁给云彦,伯爵府还不是她云臻说了算,总好过身处自家,还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她实在受不了谢锳那得意的面孔。
忽听“啪”的一声碎响。
“孽障,事到如今还不赶紧坦白,六郎快死了你知道吗?!”碎瓷崩到云臻面前,擦着她面皮飞溅而过。
云臻僵住,伸手抚着脸,指尖一热,面上觉出疼来,她怔怔瞪着忠义伯,忽然往地上一瘫,委屈的痛哭起来。
“阿耶是要冤死四娘吗?我是和离了,待在家中不受待见,您跟阿娘也不像从前那般疼我,稍有不满便要外人罚我禁闭。可别忘了我初嫁到吕家,咱们伯爵府得了吕骞多少好处,不都是我的功劳吗?
谢锳挑唆,您便信了,从小到大您从未吼过我,今儿是怎么了,我还是您亲生的吗?
您打死我吧,若不解恨,便把我拖去衙门,横竖您跟阿娘都不喜我,嫌恶我。。。”
曹氏跟着哭,怕碎瓷片再扎伤云臻,便上前拽她,云臻发了狠不肯挪地,曹氏便靠着她跪下,拿帕子擦那划破的脸皮,边哭边道:“你倔什么,同你阿耶好好说便是。”
扭头又道:“还未查清事实,你便给四娘定罪吗?!”
忠义伯老脸憋得肃青,血液像逆流顶到颅顶,下一瞬就要爆裂,他猛地抬起手来,曹氏扑到云臻身上护着,疾风袭来,忠义伯生生收势,一拳捣在高几花瓶,随后起身咣当踹开门,蹒跚离开。
谢锳睁开眼,白露和寒露眼睛通红,守在塌边。
她起身,披上外裳,倚着绣缠枝牡丹纹软枕开口:“别哭了,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妥当了没?”
寒露胡乱擦了把泪,点头:“四娘找的那个蕃医,下落不明,想来已经跑路了。”
谢锳垂下眼睫,苍白的小脸陷进乌黑的发间,她预料如此,倒也没有吃惊,只是找不到蕃医,云臻便成了替罪羊,蠢得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曹氏又换的新方子,药味很腥,满满一葵口碗,云彦喝进去的只有碗底那么多。
谢锳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捏了撮盐放茶水里,推过去,低声问道。
“自古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阿耶阿娘打算如何追究阿姊?”
曹氏哽住,神色惶惶的掩着胸口:“四娘她确实过分。。。”
谢锳一记凉眸扫去。
曹氏打了个寒颤,觉得那眼神淬了毒,要杀人,当即改口道:“她确实该死,可她再恶毒也是我身上掉的肉,你让我怎么追究。”
伏在床沿,谢锳摩挲着云彦的手,修长如玉,清隽如竹,他的字铁画银钩,风骨遒劲,他的画惟妙惟肖,意境深远。
魏公曾说过,云六郎乃本朝难得的学士,若能深入钻研,此生可成大才。
他不该被当成争风吃醋的赌注。
顾盼生辉的女子纵然憔悴,也比旁人多了股易碎的风情,出身世家教养良好,孟筱羡慕嫉妒,面上扯出一抹笑来。
“嫂嫂,你便放兄长一条生路,可好?”
“你签下和离书,我会给他服药,让他少受点罪吧。”
“你不怕被四娘供出来?”
“她?她比我还巴不得成事,”孟筱咧唇,“嫂嫂了解四姐姐,她是个没脑子的,从头到尾我可一件事都没掺和,都是她拿的主意,她找的人,她下的毒,我顶多算个知情不报,被胁迫。”
正是因为如此,谢锳才咽着闷气,发作不得,给亲弟弟用毒,传出去伯爵府什么颜面都别要了,往后便是京城的笑柄,再不可能抬起头来做人。
“你说你喜欢彦郎,为何舍得对他用毒,伤他身子。”
“若嫂嫂早与兄长和离,我又何必出此下策。我得不到的东西,即便毁了,也不想留给旁人。你占着他三年,我恨了三年,如今也该还给我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