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国人赴日其实要比赴美和去欧洲,慢上一拍的。
从1983年开始算起,差不多就是三年的时间。
宁卫民和身边这个小伙儿攀谈,是从提醒他“如果喜欢,飞机上的牛奶可以续杯”,开始的。
果不其然,小伙儿充满惊喜又要到了一杯牛奶后,他的回应也验证了宁卫民内心的判断。
“谢谢啦哥们儿,哎哟,原来咱们是老乡,你也是京城人啊?”
“当然啦,哥们儿,你以为呢”
“啊呀,我还一直以为你是日本人呢。”
“骂我?我可听出来了”
“哎哟,不敢不敢,没那意思。我是说,伱看起来衣着不凡,颇有气质,洋气得很呢,一看就是个事业有成的大人物,比处长都有派。”
“哈哈,你可真逗。认识一下吧,我叫宁卫民。你呢?”
见宁卫民主动伸出了手,对方也伸出手来回应,并且自报家门。
“我叫刘洋,学工科的,不过这次去日本留学,是想再拿个实用点的学历。哎,看你的样子这么轻松,去日本应该不是去读书的吧?”
“不是,我是开餐厅的。商务签证。”
“开餐厅?”
“对,去拯救日本人的舌头和肠胃。我在坛宫饭庄工作,在日本开了分店,听说过坛宫吗?”
“哎哟,怎么没听说过?最正宗的御膳,算是咱京城最牛的餐厅了!不过我可没去过,听说那贼贵,都是老外。就我这每月不到一百块钱的工资,可顶不住。失敬失敬,难怪难怪,看你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敢情真是货真价实的财主啊。我这样的穷学生可没法跟你比。”
宁卫民笑了笑,为了谈话轻松点,索性拿对方的姓名开起玩笑。
“哎哟,你也不错啊,其实工科就很实用。现在的落寞是暂时的,国内早晚会有你的天地。当然,现在你能走出来,也不能说不对。你看你这名儿,起得多好?留洋!看来天生就注定要留学深造的,是公派?”
“哪儿啊,我可没那个福气,自费。不瞒你说,纯粹是被逼得没辙了,靠着家里砸锅卖铁,才办出来的。”
“怎么会?不至于,你可是大学生,天之骄子啊。”。
“大学生算狗屁的天之骄子。你是不知道,我分到的研究所,那儿连扫院子的,打开水的都是大学生。五十年代毕业的老前辈才能混上个办公桌。我成天就负责图书馆里整理资料和旧书。你想想,我这大学不白上了?这不,就因为我在总务科,算二线人员,连七块五的洗理费都给我降到两块了,一个月就发一张澡票。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一气就出来了。咱不争馒头争口气。我横不能白念四年大学,这辈子就混成一图书管理员吧?”
结果他这么一说啊,隔壁邻座也有人响应起来了。
“可不,走就对了。出去起码还有可能活得精彩点,留下就真是等死发臭了。”
那位搭话茬的叫陈颂,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学习的是音乐学专业。
他出国也是为求学,长期以来的封闭,使国内的音乐创作和演奏远离了国际舞台。
而音乐学理论方面的落后,让他萌生了走出去看一看的念头。
特别是他毕业之后进了东方歌舞团,然后看着艺术团的那些元老啊,明星啊,出国的出国,考研的考研,就更让他耐不住寂寞想要出来闯闯了。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无法学以致用的问题。
陈颂在东方歌舞团也没有什么搞创作的机会,挂着音乐编导的名,好不容易写出了两首自己满意的歌,可团长一点没看就给扔一边去了。
平常里上班也就负责舞台的杂活,拉拉幕布,搬搬梯子,调整灯光什么的。
说白了,合着他就是个拿正式工工资的小工。
总而言之,通过这两位的遭遇,这也只能说国内目前许多单位的人才调配和使用方面是存在一定问题的。
生存空间狭小,没法发挥所长,这同样是许多人想要出国寻找自我价值的原因。
至少对于宁卫民遇见的这两位,并不是完全的崇洋媚外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