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苛求自己,挥泪黜亲子,亦是为对得起良心,对得住天地。可……宗矩感到室息。这个女人太无辜,她只是一心爱着大君,何恶之有,何过之有?神佛为何不施救?
“夫人明白了?”远藤弥兵卫忍不住道,“上总介大人早晚要受将军重罚,故,夫人要赶快离去,尽快回到奥州。因事情过于突然,夫人可能一时想不通,太夫人才让小的前来劝您。”
“……”
“太夫人不会违背教义,令您离开上总介大人……只是暂时离别。当下要讨论的,乃是您二人应怎样分开。”
“……”
“夫人是回到江户伊达府,还是回奥州?太夫人让小的问明夫人的意思。”
“我不知!”夫人突然转向宗矩,道,“大御所惩罚上总介大人,身为兄长的将军大人为何一声不语?大人和将军可有不和?”
宗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好不语。
“柳生大人,您乃将军幕宾,深得将军赏识,这些事您应知悉。不用顾虑,告诉我。”
“这……夫人说得对,二人些有不和。”宗矩想了想,断然道,却移开视线。
“果然不和?我竟都不知!多谢你们前来相告,我家大人和将军不和,既如此,我更当尽人妻之责了。弥兵卫,不可再提离开大人之言!”夫人严厉斥责了弥兵卫,转向宗矩,紧紧盯着他,只让他浑身发凉,心中七上八下。
“他们本是亲兄弟,定有办法化解矛盾。我若不努力,就此和大人分开,便有失为妻之道。您说呢,柳生大人?”
“夫人所言极是。”
“您若也同意我的话,我便想问您。我想让家父亲自去向将军大人陈述,可否?”
柳生宗矩感到心头被人刺了一刀。夫人不愧是伊达之女,看似柔弱,实则如钢。“鄙人以为不可。”
“不可?”
“是。要是有回旋余地,大御所也不会作出这等责罚。”
“这么说,我家大人之所以犯错,责任在家父?”
“夫人明鉴。”
“要是我亲去求将军夫人……”
“不妥。”宗矩摇首道,“将军夫人不会见您。夫人非要见她,事态反而恶化。”
“那么……”伊达夫人依旧不肯罢休,眼中灼灼放光,一本正经之态让人大觉不忍,“那我就去见天海上人,据云,他近日深得大御所信任。”
“是啊。”宗矩还从未想到那位高人。天海上人若能巧妙用佛理将家康心中的苦闷化解,必能柳暗花明。“不失为一法。”
伊达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开始舒缓下来,露出自信而坚强的微笑,“弥兵卫,你都听到了,我还不能急着离去。你回去告诉母亲大人,现在将军还未对上总介大人作出处罚。我要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迎接大人归来。”
“可这……”弥兵卫说到这里,缄口不言。对于此事,柳生宗矩许还未察觉,但政宗已觉出事势危如累卵。他甚至想到,一到江户便要改筑府邸,以便随时迎战。
“你明白了?回去告诉母亲,让她莫担忧,此事女儿自有主张。”
远藤弥兵卫一脸为难,看了宗矩一眼。他希望宗矩能帮他说句话,又害怕宗矩看透政宗的心思,不敢贸然开口。事实上,伊达政宗乃是在经过骏府的时候,方听说忠辉受罚。一听此罚,又听说忠辉不声不响离开骏府前往江户,政宗歪着嘴嘲道:“耍什么小聪明!这定是和将军商量好的。”但他并未因此事而生惧,在他眼中,家康垂垂老矣,秀忠则有如自痴。
“大御所时日无多。”政宗经常毫无顾忌对近臣道,“他要是试图对我不轨,我怎会束手就擒?即便他想找我麻烦,我也会拖过他有生之年。大御所非轻率之人,对于有生之年无法解决的事,他不会妄动。”他相信,即便家康要动手,自己也会巧妙躲开,家康既明白于有生之年无法制服我,也必放手。至于将军秀忠,他算什么东西?
目下,政宗要对江户伊达府进行筑缮,就是为了应付幕府可能派出的捕吏。同时,他也为筑缮寻了一个借口,就是为了庆祝大坂一战的胜利,要在家中招待将军大人。
“将军会接受大人的邀请吗?”远藤弥具卫不无担心道。
独眼龙笑道:“他来也罢,不来也罢,这叫未雨绸缪。在对手努力寻找挑起争端的借口时,我们便改筑府邸。提出邀请,仅仅是打草惊蛇。我就是要打草惊蛇!”他还道:“我要招待将军,大坂之战业已结束,我是真心为天下太平而欣慰。将军若无应对我伊达政宗的胆识和勇气,自会惧我三分。他要是壮着胆子前来,我也并非无应对之法。”
但近臣并不像政宗那般毫不在意。他们一到江户,便从土井利胜等人口中听说忠辉受罚,要伊达家领回五郎八姬等传闻。但政宗对这些并不在意,单是致力于筑缮府邸,邀请将军到府上一叙。
“远藤,不如就着夫人的意思,寻天海上人说说事情原委,如何?”宗矩道。远藤弥兵卫则抱臂陷入了沉思。
夫人见柳生宗矩点头同意,又变得大为兴奋,“不用思量了,弥兵卫。上人现在骏府还是江户,你赶快去打听。只要知道了他在何处,我就……”
弥兵卫觉得自己不得不阻止她,此事实不能有外人插手,便道:“太夫人吩咐,此事定要保密。”
“跟天海上人也不能说?”
“不,小人须得到太夫人允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