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桐市正?”
“是。市正乃明白人,他应明白此中深意,之后,亦会直接……”说到这里,直次突地顿住,“真是气死我也,我连对路人说话都感到厌烦!”
但板仓胜重却认真低下头沉吟道:“安藤大人。”
“板仓大人?”
“正好本阿弥先生在此,他欲为大人献上一杯清茶,我是不是把他请来?”
“既是光悦,当然甚好。”
“好,那就先用先生的茶清理一下肺腑吧。此事确让人费心,又苦闷又气愤。可不是还有人在捺着性子忍耐吗?”言罢,胜重用力击掌。此时光悦早已准备好,只等着他招呼了。
光悦让两个小僧把风炉和茶具搬来,自己则一脸严肃进来,施礼道:“安藤大人,久未拜会,大人神清气爽,真是福气啊。”
“先生也还是这般硬朗,亦是大好。”
眼角发红的直次忙别过脸。板仓胜重用眼角的余光把这些看在眼里,他抬起头,以一贯的沉着声音对光悦道:“安藤大人希望品品先生的茶。就请煮一杯吧。”
“遵命!”光悦专心煮起茶来。在二人用完茶之前,他什么也不想说。
直次先饮,接着为胜重。胜重细细品味,把最后一滴茶都喝下,方放下茶碗,道:“本阿弥先生,大御所已下令延期举行开光仪式。”
本阿弥光悦平静地点头,“那是为何?”
“因为钟铭当中含有诅咒德川的不敬文字。”胜重淡淡道,“有问题的字句就是‘国家安康,君臣丰乐’八字,字句故意把大御所的名讳拆解开,暗望丰臣氏重振昔日风光。”
“国家安康,君臣丰乐……”光悦在口中反复叨念,凝神思量,双眼突地放射出锐利的光芒。
“先生也品出来了?”在板仓胜重的再三催问下,光悦竟忽然扭过脸。他的眼角也红了,“清韩长老……唉,清韩长老也和在下一样,从心底里希望太平。”还没说完,他忍不住擦起泪来。他似未把此言理解为清韩的逢迎,仅是感慨清韩不知不觉把愿望渗透到铭文中了。他的话哽在喉咙里,面容扭曲,无语良久,方道:“清韩长老……怕是这样吧。”
“是啊……清韩居然诅咒太平世道的脊梁,可憎!可憎!真是个可恨的恶僧!”直次恨道。
“说的是啊。”光悦含混应道。
“可是,大御所大人……不,不明就里的人,或许还认为清韩长老是个大忠臣呢。哼!”
“是啊。”
“幸好防患于未燃啊。不过,文字的效果立刻就显现出来了。”
“是。”
“总之,长老已成为俎上鱼肉。不过……”
“怎样?”
“长老乃是侍奉佛祖的僧侣,还请莫伤及性命。”直次道。
这倒是胜重未想到的,“是,怎生说他也是一介僧侣。”
“另有一件,钟铭很有可能会成为向后世诉说此事的重要证物,故请妥善处理,休要将其损毁。”光悦忽道。
此言简直令人意外之极,胜重不禁瞪圆了眼睛,望着直次。直次探身道:“本阿弥先生,你说把那口钟好生保存,留给后世?”
胜重也接着诘责道:“以我之见,诅咒德川的梵钟,最好立刻熔毁。”
本阿弥光悦则一面擦着茶碗,一面道:“将钟熔毁,大御所大人和清韩长老就愈是悲哀了。不,右大臣也是如此。”
“可悲?”
“是。此次的事情是由愚人引发,故,若连那钟都要毁掉,此事就只能在愚人口中流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