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景胜没有父亲谦信那般敏锐的洞察力,但长期受到家风熏陶,举手投足间也充满森森杀气。他与其说是豪爽,毋宁说过于自负。“好长的信。好个承兑。”景胜漠然地读着信,读罢,又掂了掂信纸重量,“不费脑子,还真写不出此信来。”
“不知有否不合主公胃口之处?”
“这与石田治部和增田右卫门大夫送来的消息无甚不同。”
“主公,不见他们?”
“使者口谕估计与书函内容没有两样。我便可让他们滚回去,只是……”
“主公担心什么?”兼续微笑着。
“像内府这等精明人物,却还要玩这种唬人的愚蠢把戏?真是老糊涂了。”
“哈哈,听说,他还与阿龟夫人生了一个儿子。”
“怪了。从先父以来,我们上杉氏从未在胁迫面前屈服过。他连这都忘记了,可叹。”
“哈哈,”兼续又不屑地笑了,“主公刚才的话,与治部大人煽动您的话如出一辙啊。”
“什么?”
“治部乃是在蛊惑我们啊。但那也无妨。只是,这样一封书函,内府竟让承兑来写,他到底是何意?”
“那你是否已心中有数?说来听听。”
“原因很简单,前田利长已被内府吓破了胆。因此,内府想对我上杉氏故伎重演,他是带着侥幸之心让承兑写的。”
“你能断定?”景胜有些疑惑。
直江山城守两眼放光、自信满满道:“断不会有错!”
“连你都这么看,自不会有错。”
“请大人明日狠狠斥责使者,赶将出去。大人无论怎样过分,家康也绝不敢发兵。”
“你凭何断定?”
“家康不会如此愚蠢!一旦讨伐会津,京城自然空虚,治部大人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这一点,家康不会想不到。”
“主公,做任何事,都要当机立断。”直江山城守又笑了,“倘若主公明日不能断然呵斥家康使者,我们不仅颜面扫地,其他烦恼也会接踵而至。我们世代统领关东,谦信公勇武闻名天下,这样的名门望族,也对家康摇尾乞怜,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而明日正是向天下展示上杉威严的绝好机会。”
“家康会不会因此发怒?”
“若发怒能带来好处,谁都会大发雷霆。但发怒却只会给他带去不利,故,我们要趁此机会,好好呵斥他们一顿,莫要受辱于人。”烛台里的灯火黯淡下去,兼续边伸手拨灯心,边继续对景胜大吹大擂。大言不惭之人往往愚蠢,但这些话从兼续口中喷涌出来时,却似带上了庄严的味道,真不可思议。正因如此辩才,他不仅得到秀言褒奖,还获取了厚禄。
“大人,您不必担心。我要修一封长书,戏弄承兑,戏弄家康那个老狐狸,省得他继续派些无礼之人来……”
“我明白了。就照你说的去做。”
“如此最好不过。我们刚刚迁到新领,能做的亦只是呵斥来使一顿,真是遗憾!”
“我们的领地尚未整备完啊。”
“若是有多年旧领,说不定我们还可利用治部夺取天下。”
“你的意思……”
“随便说说而已。治部若更聪明或更愚钝,事情就更有趣了……此是别论,主公眼下需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兼续边说边玩弄手中书函。在他眼中,家康似并不那么可怕,只要有三成和长盛等人为他传递消息,家康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软柿子。
当夜,二人谈笑许久,兼续才告辞而去。景胜接见使者,乃是次日巳时。
伊奈图书携河村长门守到本城大厅与景胜会面,他高高在上地宣讲家康口谕:“闻得上杉氏已作好决一死战之备,导致世间议论纷纷,究竟是何道理?尔背叛太阁,真令人扼腕痛惜。尔怎敢无视太阁遗训?望尔改变初衷,早入大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