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既然双方关系恶化至此,短时内绝不会和解。一切只管交给家康……可之后该如何处置,家康想听听你的高见啊。”
三成顿耐慌乱起来,没想到家康来了个出其不意。是啊,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仅仅平息眼前的暴乱远远不够。
“即使,”家康又道,“即使七人有错,可他们都是自幼追随太阁的武将,既不能满门抄斩,也不能让他们切腹自尽。一旦那么做,必致天下大乱。故,以后当如何处理,必仔细思量。”
三成抬眼瞥了瞥坐在身旁的本多佐渡。佐渡正眯缝着眼,轮番打量着三成与家康。三成只好道:“关于此事,若内府出面,与毛利大人、宇喜多大人、上杉大人等严厉斥责他们,我想他们或许有所收敛。”
“唔。可是,若是这样,治部大人还能独自返回大坂,安心奉公吗?”
“这……”
“不管怎么说,七将已是怒火中烧……人一旦发怒,常会失去理智,不顾一切。想必治部也有思虑不周之处。”
家康刚开始时有条有理、态度温和,竟是一个圈套让人钻……三成不禁悔恨交加。
“那么,内府有更好的对策吗?”三成直直盯着家康问道。家康也盯着他,许久不言,那分明是老鹰玩弄猎物的眼神,令他恐惧。或许家康正轻蔑地审视着他:莽莽撞撞逃进我府里来,真是愚货!抑或想开出些苛刻条件,看他有何反应。
“既然治部没有主意,家康就只好说说自己的意思。”
“三成洗耳恭听。”
“治部,眼下能够让你避开七人,并让双方都免受伤害的最好办法,依家康看,你只有立即撤回佐和山城。”
“撤回领内?”
家康点了点头,依然直直盯住三成,“七将怨恨你的主要原因,乃在于你将太阁宠爱集于一身啊。”
“可这非三成的过错。”
“是。这绝非你一人的过错。但人生在世,出人头地时也就会为人忌妒。你仗着太阁宠爱,目中无人,我行我素,对七将的态度未免有些苛刻……由此日积月累,终于酿成今日之祸。唯一能够消除误会的人——太阁大人,如今已不在人世。我看啊,治部唯暂时隐退,先回佐和山避一阵子,静心等待和解的时机。你看如何?”
家康的一番话,犹如五雷轰顶,三成顿时呆若木鸡。事前他并非完全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只是没想到家康竟然在此时此地,以此种方式来逼迫于他,果然是个奸人!
三成心道:和德川势不两立!嘴上却悻悻道:“这么说,三成已是无用之人,不再适合做奉行了?”
“非也。我是说,这样下去,无论治部在伏见还是大坂,危险始终不会消除,政务亦无法正常处理,故,不如暂时隐退,伺机东山再起。”
三成悄悄看了一眼被收去的刀。若没被收缴,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刀来,砍杀这个趁火打劫的老贼!
前田利家已经不在了,若再把三成赶走,天下就完全落入家康掌中。那些自幼追随太阁的傻瓜们,终于把三成驱赶进了家康精心设计的圈套……想到这里,家康那肥硕的脑袋顿时变成了魔鬼的头颅。三成真想疯狂地扑上去,撕扯他,向他狂吐唾沫。
“但若你有更好的主意,那就算了。在寒舍用不着客气,不妨直言。”
三成的表情明显露出愤怒和杀气。家康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并不特意安抚。“治部,人若不知进退,免不了要栽跟头。人生行事,忍耐才最是重要。你如今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希望你冷静思索。你所面临的困境,家康早已被迫体验过千次万次。故才有今日一劝。”
三成全身发抖,血脉倒流。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他定会舍命向家康扑过去。但他强压怒火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家康依然直直盯住三成,道:“当然,若你返回佐和山,家康可以发誓,定会保你途中平安,绝不会让七将下手。我可以派人马一直护送到贵领。总之,先歇息一下,最好早些决定。佐渡,把治部领到别室歇息吧。”
“遵命!请吧,治部大人。”
三成只得低头施礼,“内府深情厚谊,三成永远铭记在心。事已至此,三成恭敬不如从命……”
等着瞧!咱们等着瞧!别以为老子轻而易举就会屈服!三成心中恨道。他低下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
在本多佐渡的催促下,三成方才起身离去。家康叹了口气。尽管他也心急如焚,但实在无心再申斥三成。
未久,本多佐渡回来了,“在下把治部带到了东方庵。”东方庵乃家康令宗及为自己建造的茶室。
“派人守卫了吗?”
“派了。若不派人守着,恐他在府中便被人宰了。”
“唉。看来,他总算愿意撤回佐和山了。其他人我不放心,就安排秀康和堀尾吉晴二人护送他去佐和山吧。”
佐渡点点头,然后笑嘻嘻问道:“大人还认为他是一个能明您诚意之人吗?”
“混账!”家康大声斥责,仿佛要把压抑已久的不快都吐出来,“这两事岂可混为一谈?常言道:穷鸟入怀,猎人不杀。德川家康连天下都要搭救,堪堪救不了一个石田三成?你这种器宇,将来何以取信于天下苍生?混账!”
第九部 关原合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