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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第1页)

在中国,人们敬畏雪山,也迷信雪山。当地居民称夹金山为仙姑山。他们告诉红军,只有仙女才能飞过此山。如果到了山顶把嘴张开,山神就会使你窒息。的一位长征过的老战士记得有人告诉他在山上讲话要低声,因为氧气太少了,一句话,夹金山是座魔山,鸟都飞不过去,人最好对它敬而远之。

红军长征来到仙姑山脚下时,已经过了八个月的跋涉。许多人已经打了三四年或更长时间的仗。对他们来说每天的生活都很艰难,却又使人感到踏实,因为毕竟没有国民党追兵的威胁了。

一九八四年六十五岁的老红军、医生戴正启说,他熟悉红军生活的每一步每一个细节,他闭上眼睛也能把红军长征的生活述说一遍。一九三四年开始长征时,他才十五岁,是一个宣传员,不久就改作了卫生员,现在是政府的一名高级卫生干部。他说,象他这样的普通战士,长征中走的路要比地图土标出的红军在一年中从江西走到陕北的两万五千里路多得多。他们常常一口气走八十到一百六十里,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走的完全不是直线。许多卫生员为了照料伤病员和垂危病人,三次甚至四次越过大雪山。对许多人来说,征途长达三万至四万里。

他说,哨音一响,一天的生活就算开始了。一般是清晨六时吹哨,但也常常五时或四时吹哨。起床后用十五分钟时间整理行装,归还借来搭床铺的木板、门板和稻草。再用十五分钟洗脸、刷牙(遗憾的是,并非所有的战士都刷牙)、吃早饭( 半磅米饭,有时是红薯 )、领干粮、整队。有时先头部队领完干粮,米桶就见底底了,其他人什么也领不到了。

戴正启在当宣传员时,身上背着背包、挎包,腰里别着手枪,手上拎着一桶贴标语用的浆糊。他当了卫生员后,就背起了药箱,里面装着凡士林、碘酒、石炭酸、阿斯匹林、绷带和脱脂棉。

每人负重约二十五磅。早晨出发前告诉大家当天的路程。白天休息两次:上午休息一次十分钟,午饭时间二十分钟。没有午睡。如果遇到敌机空袭,大家就都可以乘机休息一下。趴在路边,等候哨音再一次吹响。

翻越夹金山前,向所有的战士简单地介绍了高山、冰雪及严寒对健康的危害,要求他们用布条遮一下眼睛,防止雪盲;要求他们稳步前进,不要在高处停留;要求他们在出发前吃饱吃好,穿上厚衣服(大多数人只有补了又补的单军装)。可是,山脚下还是酷暑天气,开始爬了不多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

宣传员把注意事项编成便于记忆的顺口溜,教战士唱诵:

“夹金山,高又高,注意事项要记牢;裹脚要用布和棕,不紧不松好好包。

到了山顶莫停留,坚持一下就胜利了。

病人走不起,帮他背东西。

大家互助想办法,一定帮他过山去。“

曾当过外交部长,现在任国务委员的姬鹏飞翻越大雪山时是中央卫生委员会的一名成员,一九八四年见到我们时,他已七十四岁,头发花白,身材相当高,年青时体格更健壮。他告诉我们,爬夹金山时,遇到的一个问题是,由于坡度不大,终年积雪的山顶看起来似乎就在眼前,实际上山脚的海拔就已相当高,结果造成大家对高度的错觉。虽然几个月来的行军和缺粮已使大家十分疲乏,开始爬雪山倒似乎很顺利,可是,没多久,进入了一个冰雪世界。眼睛突然看不见了。山上没有路,踩在冰上滑倒了,挣扎着往前爬,却没有气力。但谁也没有想到会死,也不知道海拔一万四千或一万五千英尺的高山上氧气如此稀薄。有的人挣扎着要站起来,结果却永远倒了下去。

卫生员见此情景立即意识到山顶不能停留,哪伯停一步都可能丧命,必须尽快翻过山顶,下到氧气较多的高度上去,不能休息,可实在是太糟了! 肌肉麻木得好象不存在了,可是还得坚持走。一旦越过山顶,最好的办法是坐在冰上往下滑,反正没有路。不少人都这样滑了厂去。有些人摔断了骨头,有些人不慎滑下了悬崖。尽管如此,这仍不失为最好的办法。

伤亡的大多是后勤人员,如担架员(当时还有拾担架的)和炊事员。

炊事员们不顾轻装的命令,坚持负重六十到八十磅,锅里还装着米和其他食品。三军团的炊事员在山顶停下来,为抢救病人做鲜姜辣椒汤。( 毛曾告诉警卫员,爬山前要吃些生姜和辣椒。 )炊事员坚持说:“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死在雪山上。”他们把热汤送给别人,两名炊事员却倒下了,再也没有醒过来。红军到达陕北时,这支部队牺牲了九名炊事员。

对于体弱和有伤的人来说,空气稀薄格外令人难受。据姬鹏飞回忆,当时几乎无法看护病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们送下山,可是谁也没有气力这样做,往往还没有送到低处,他们就牺牲了。他们常常死在卫生员把他们从雪地上拉起来的时候。姬鹏飞说:“牺牲的人很多,天气太冷,有些是冻死的,有些人根本喘不上气来。”

派了一些人沿途收容掉队的人。这些“掉队的人”往往是掩埋在雪下的尸体。由于海拔太高,水已无法烧开,火柴也很难划着。找不到柴火,看不见村庄,看不见人烟。翻山用了一整天。到了山的那一边后,海拔仍然很高。

水是个问题。无法把雪化开。战士们不得不刨开地表的冰雪取下面的雪解渴。无法修厕所,因为没有能在冰上和山石上挖茅坑的工具。冰天雪地里战士们还穿着草鞋。有些人找到破布把脚包了起来,大多数人没有包,四肢冻伤了。有些战士是光着脚翻过雪山的。大多数人穿着单军装。许多人得了雪盲症,不得不让人搀扶着下山。几天之后,他们的视力才逐渐恢复。

对危秀英来说,爬雪山和过草地是长征中最艰难的时刻。她说:“过雪山后,我便不来月经了,所有的妇女都是如此。”

当时,年方二十岁的丁甘如随后卫部队五军团翻过雪山。他们到得最晚。他说:“翻山前做了许多政治工作。”他指的是各部队的政委告诉战士爬山前要把衣服松开,以便于呼吸,走路要慢,但绝对不能停。他说:“我们好象成了一群马上要被人领进公园的小学生。”爬到山顶后,下达的命令是:“坐下来往下滑。”他们照办了,但有些同志掉下山去,再也见不着了。

一九八四年,李一氓忙于文化交流。一九三五年时,他是一个政委。他对长征中的几乎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独特的看法。对大雪山也是如此。他认为翻雪山并不困难。相比之下,翻越五岭的最后一岭要难得多。他说:“雪山不高,上山的路很好走,不陡。下山的路也不陡。”但他承认下山的路上全是冰,很滑,天气很冷。没有人烟,藏族牧民都吓跑了。“

还有一些人觉得雪山没有什么了不起,钟伶就是其中之一。他一九三一年参加红军时才十—岁。翻大雪山时刚满十六岁。一九八四年,他已是个六十五岁的老医生了。但看上去还很年轻,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上身穿一件浅蓝色衬衣,再配上灰色的裤子和袜子,完全是一副专家的模样。他在江西老家参加红军时还不够领枪的年龄。他在宣传队工作,负责往墙上刷标语。他家里很穷,一年中有四个月缺粮,不得不向地主借,欠下了水远还不清的债。

钟医生存长征途中是个卫生员。他说:“当时我们是红小鬼,年纪轻,生命力旺盛,体力恢复得很快。我想得不多,只知道吃饭、睡觉、行军,从来不去想会有什么危险。我们坐在吹足气的猪皮筏上过河,我从未掉下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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