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前几日,下河村下了一场雪,天冷之余,纪娘子还要准备过节的各色吃食,蒸糕,蒸包子等,还要祭祀祖先,拜访亲友。
这也是柳贺在大明朝过的第一个年。
虽下了大雪,村外的人潮却是一直不绝,再穷困的人家也要在这时候敞开钱袋,买一点平时舍不得吃的糕饼点心给孩子吃。
柳贺早过了孩子的年纪,可纪娘子依然买了些馓子回家,洒上芝麻,馓子原本又脆又香,再蘸上芝麻,柳贺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论吃喝,大明朝自然是不能与后世相比,尤其镇江府饮食多清淡,重口味的美食几乎没有,毕竟辣椒这时候还未传入中国,胡椒甚至可以用来折抵俸禄,当然也不是柳家这种普通人家消费得起的。
不过由于镇江府与应天府相邻,吃鸭子的习惯倒是学了过来,纪娘子便在家中蒸了一只鸭子,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料,在隔壁书房的柳贺都能闻见鸭肉的香味,连读书都没了心思。
因而这一日,柳贺只晨起之后读了一会书,余下时间便只盯着纪娘子蒸糕蒸包。
年糕是用方格子笼屉蒸的,纪娘子把糯米粉筛了又筛,再小心翼翼地装进木格子里,糯米粉颜色很白,平平整整压进格子里的时候,柳贺有种用手戳一下的冲动。
纪娘子眼神止住了他。
年糕进锅蒸也是一阵香味传来,这种香又不同于鸭肉的香,没有那么浓郁,却让人忍不住早些品尝那股弹牙的口感。
柳贺刚想问他娘家中还有什么吃的,却听院门一响,柳贺开了门,却见一个头圆脸圆的小孩一脸期盼地盯着他:“贺哥,大伯娘!”
“礼哥儿!”
自柳信过世,礼哥许久没上过门了,今日大概是闻见了家中的香味,这才敲了门要过来。
二叔二婶为人刻薄精明,礼哥却有些憨,是个挺讨喜的孩子,之前柳贺在门口溜达时遇到他,他就迫不及待地自爆,说是他爹娘不许他上门,他说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一副和柳贺邀功的模样。
柳贺:“……”
怎么说呢?感觉礼哥的性格和二哥二婶中和一下也挺好。
柳贺没考虑到礼哥这个年纪的小孩会上门,纪娘子却早考虑到了,家里除了有馓子之外,还有瓜子和饴糖,恰恰合礼哥这样小孩子的口味。
礼哥吃着糖,眼睛却不住地往鸭肉的方向瞟。
二婶疼孩子归疼孩子,可她一向抠搜,不舍得给礼哥买各样点心,反倒是到了纪娘子这边,虽然纪娘子与二婶关系不睦,她对礼哥却是一直很关心。
礼哥刚来不过一刻钟,院门又被叩响。
此刻雪已经停了,院内院外积了厚厚一层雪,柳贺将院子中间的雪扫了,扫出一条道来,毕竟是春节,柳家还是比平日热闹一些,虽然没有贴春联挂年画,家中又只有母子二人,可不管如何,过节的气氛还是要有。
柳贺本以为来的是三叔三婶,谁知门一开,露出的脑袋竟是纪文选。
“柳贺,过年好啊!”
“过年好。”柳贺把院门开大了些,见院外虽然有脚印的痕迹,可上午的那场雪足够大,要从院外的小道走到门前还是得蹚雪,柳贺顺便把院外扫了扫。
“你怎么有空过来?”柳贺问,“不是说在城里过节吗?”
“今日去古洞村拜访孙夫子,顺路过来一趟。”纪文选喊了纪娘子一声姑,按纪家村的辈分,纪文选他爹和纪娘子是同一辈的。
他上门时带了一壶黄酒,还有一些纸笔:“你几月未出门了吧?纸笔怕是不够用了。”
柳贺进屋要给他拿钱,却被纪文选拦住:“我家里不缺这些,这里有好几年前买的纸笔,若是再不用,怕是要被虫蛀空了。”
他指给柳贺看纸上虫蛀过的痕迹,不过柳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这半年里,纪文选前后赠过他不少东西,他倒是想回赠对方几册书,可惜纪文选一看见书就头大,直说柳贺是以怨报德。
纪文选还带来了夫子的书信。
春节柳贺无法抽身,家中拜祭之事都要由他来做,他打算午后托三叔去一趟古洞村,将节礼带给孙夫子。
“孙夫子让你好好想一想,不必急着决定。”
柳贺打开信,信的内容不多,不过孙夫子一笔一画均遒劲有力,字字舒展,孙夫子一再叮嘱柳贺将字练好,他自己也是这般做的,即便只是平日写的信也丝毫不见潦草。
信中说,他建议柳贺报考丁氏族学。
丁家近几年虽未在科举上有所建树,但成化正德年间有丁玑丁瓒堂兄弟二人分别中进士,且丁玑之父丁元吉为镇江府易学大家,人称易洞先生,靳贵就曾接受过丁元吉的指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