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先前想要爆笑的人却都没有笑。陆宸也止住了笑,不住地点头,说:“这一首,初听真是俗到了家,到这整体停下来,却是一种豁达的境界。这是大俗之曲,却也是大雅。小樱,你家乡的人哪里是下里巴人,都是隐士高人吧。”
陈秋娘呵呵笑,说:“我是乡村里的女子,承蒙师父不嫌弃才收为弟子,这几年在师父身边学习。至于这些俗语俚曲却是小时候耳濡目染的记忆了。”
“不知苏姑娘的家乡在何处?这歌曲又是何人所作呢?”陆宸挖根究底地问。
陈秋娘笑了笑。便说:“是两名识字的老伯了。一个拿琴。一个吹箫。琴箫合奏,有时候也击鼓,或者击节,实在是逍遥得很。我们村的人都喜欢听他们唱歌呢。”
“呀,这两名老伯必定是隐士了。”陆宸啧啧地点头。
陈秋娘只是笑笑,她可不知道这陆宸是否知道她穿越这件事。如果是知道的,这会儿这家伙说这些就是故意逗她的,她才不要理会呢。
“那除了这些歌曲。可还有别的么?”陆宸又问。
陈秋娘却是看了看张赐,张赐神情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但却还是平静一张脸,双眸瞧着前方,不知道是看着前方的路,还是看着远山,整个人像是在思索什么,又像是在生闷气似的。
“哎,小樱啊,你别管他。他就是那样不解风情的人啊。那时在汴京时。骑马斜桥过,满楼红袖招。他斜睨怒视。一干小姑娘一颗颗心啊碎得满地。”陆宸啧啧地说。
“小姑娘的心不碎,你怎么有机会一个一个去安慰?”张赐反驳一句。
陆宸狠狠地瞪了一眼,看了看后面的马车,低声说:“你小点声,芳华在后面。”
“你还知道芳华在啊?你还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张赐不悦地说。
陆宸耸耸肩,来了一句:“我闭嘴,人在屋檐下,总是要低头的嘛。”他说完这一句,却又来了一句:“小樱啊,你刚才这一曲,我词是记住了,曲子却是没记住。等安营扎寨,你再唱给我听听,我记一下曲子。”
“是。”陈秋娘回答。
张赐却像是很不高兴似的,兀自策马往前去了。陈秋娘也不好策马跟上,因为那样的话,很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所以,她便与陆宸并肩同行,看着张赐瘦削背影,只觉得他那背影似乎被以前更孤独了,孤独得让人好心疼。
“你别理他了,他就是这样不解风情,忽然之间就会怒了。你刚才那歌曲分明就是在劝解他不要那么认真。”陆宸小声说。
“只觉得他背影好孤独。”她轻叹。
这回陆宸也沉默,两人沉默了许久。陆宸才说:“那个位置,注定孤独。再说了,人生在世,能有几人称意呢。”
陈秋娘点点头,尔后又说:“但我不要什么都没有做,就守着破败的结局,那不是我的风格。”
“不让自己后悔,人本该如此。”陆宸点点头。
“可我也不想因为不想守着破败的结局,在这不断的努力过程中,忘记了微笑,忘记了感受周遭一切的美好。因为人生短短几个秋,何必愁苦呢。”陈秋娘笑着说。
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饮食名家,也不是那个爱上戴元庆的骄傲女子,不是那个初遇张赐心浮气躁的女娃了。此时此刻的她,遇见了这样一个万里无一的爱人,拥有了这样一份儿令人震撼又心酸的爱情,然后以生死为赌注,为了以后的幸福在不断努力,在将近三年的思念与沉淀中,她越发从容淡定,越发大气磅礴。
“大气。”陆宸说。
她笑了,低声问:“今时今日,不知九大家族如何?”
陆宸策马而行,与她并排得更紧,低声说:“长老会已不足畏惧,而今就是别的家族还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老份子不好拔除。”
“老顽固总是要死的,新一任的能在他身边就好。”陈秋娘说。
陆宸点点头,说:“只是少数的人。只不过,到底该下什么决断,他自己或者也是迷茫的。”
陆宸说着看着张赐的背影,陈秋娘亦看着他的背影。她懂得陆宸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张赐可以反赵匡胤,而且九大家族大多数人都会支持他的决定,但是一旦反了,给九大家族和天下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张赐在这巨大的影响前犹豫了。
“换作我,亦会迷茫。天下太平,家族兴旺,皆系于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那是何等重的担子呢。”陈秋娘轻语。
“也只有你最懂他了。”陆宸亦低声说。
“你们见我。可是早有预谋?”陈秋娘忽然转了话题。
陆宸摇摇头。说:“他要去渝州见我父亲以及渝州府的守备将军,刚出发时,收到你师父的信说你下了山,不日或者会去渝州,继而去北方。他便担心你的安危,派了辰、月他们四处打探你的消息。最终知道你在陆夫人的车队,才过来稍作停留的。若不是因为你,这会儿已经是快到渝州了。”
“也不是时候。他怎么就这样来了?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前功尽弃。”陈秋娘蹙了眉,低声说。
“你也不能怪他,他每日都在哼唱你那首歌曲,看你的画像。”陆宸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