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应春又说∶『半个月去上海交货。』
『二十五两就二十五两,总算了掉一桩心事。』
胡雪岩忽然问道∶『应春,你有没有听说,老宓瞒住我私底下在做南北货?』
古应春稍一沉吟后说∶『听是听说了,不晓得详细情形。』
『据说有一条船碰到法国人的水雷沉掉了,损失不轻。』
『损失不会大。』古应春答说∶『总买了保险的。』
胡雪岩点点头,脸上是安慰的神情,『应春,』他问,『你看我要不要当面跟老宓说破?』
这一点关系很大,古应春不敢造次,过了好一会却反问一句∶『小爷叔看呢?』
『只要风险不大,我觉得不说破比说破了好。俗话说的「横竖横、拆牛棚」。一说破了,他索性放手大做,那一来,我就非换他不可!苦的是,找不到合适替手。』
接下来,胡雪岩谈他的另一个烦恼,应还洋商借款的第二期本金,期限即在十月底,宓本常是十月初就不断到上海道衙门去催问,所得的答复是∶备省尚未汇到。及至胡雪岩一到上海,去拜访上海道邵友濂,答复如旧,不过邵友濂多了一句话∶『老兄请放心,我尽力去催,期限前后,总可以催齐。』
『只能期前,不能期后。邵兄,你晓得的,洋人最讲信用。』
『我晓得,不过钱不在我手里,无可奈何。』邵友濂又说∶『雪翁,五十万银子,在你算不了一回事,万一期前催不齐,你先垫一垫,不过吃亏几天利息。』
一句话将胡雪岩堵得开不出口,『他的话没有说错,我垫一垫当然无所谓,哪晓得偏偏就垫不出。』胡雪岩说∶『不巧是巧,有苦难言。』
何为『不巧是巧』?古应春要多想一想才明白,不巧的事凑在一起,成为巧合,便是『不巧是巧』。细细想去,不巧的事实在很多,第一是市面不景气,银根极紧。第二是屯丝屯茧这件事,明知早成困局,力求摆脱,但阴借阳差,他的收买新式缫丝厂,为存货找出路的计划,始终未能成功,目前天津、上海都有存丝,但削价求售,亦无买主。第三是左宗棠先为协赈借了二十万银子,如今又要拨付王德榜二十五万两,虽说是转运局的官款,但总是少了一笔可调度的头寸。第四是十一月初五的吉期在即,场面大,开销多,至少还要预备二十万银子。最后就是窗本常私下借客户的名义,提取存款去做南北货生意,照古应春的估计,大概是十万银子左右。
『今天十月二十五了。这个月小建,到十一月初五,十天都不到。』胡雪岩说∶『这笔头寸摆不平,怎能放心去办喜事。』
『小爷叔亦不必着急,到底只有五十万银子。再说,这又不是小爷叔私人的债务,总有办法可想的。』
『要想就要早想。』
古应春沉吟了一下说∶『如今只有按部就班来,一面催上海道,一面自己来想法子调头寸,如果这两方面都不如意,还有最后一着,请汇丰展期,大不了贴利息。』
『这一层我也想到过,就怕人家也同邵筱村一样,来一句「你先垫一垫好了」。我就没有话好说了。』
『不会的。洋人公私分明,公家欠的债,你们不会叫私人来垫的。如果他们真的说这样的话,小爷叔回他一句∶』我垫不如你垫,以前汇丰要放款给阜康,阜康不想用,还是用了,如今仍旧算阜康跟汇丰借好了。「看他怎么说。『
『这话倒也是。』胡雪岩深深点头。
『小爷叔愿意这样做,我就先同汇丰去说好了它。小爷叔不就可以放心了?』
『慢慢、慢慢!』胡雪岩连连摇手。
原来他有他的顾虑,因为请求展期,无异表示他连五十万银子都无法垫付。这话传出去,砸他的金字招牌,不但左宗棠对他的实力与手腕,会生怀疑,十一月初五那一天,盈门的贺客少不得会谈论这件事,喜事风光,亦将大为减色。
『我们先走第一步同第二步。』胡雪岩说∶『第一步我来,第二步托你。』
第一步就是到上海道衙门去催问,第二步『自己想法子来调度』。这一步无非督促宓本常去办。古应春因为有过去的芥蒂,不肯作此吃力不讨好,而且可能徒劳无功的事,因而面有难色。
『怎么样?』
『我想跟小爷叔调一调,头一步归我,第二步小爷叔自己来。』古应春说∶『小爷叔催老宓,名正言顺,我来催老宓,他心里不舒服,不会买帐的。』
『也好。』胡雪岩说∶『事情要快了。』
『我明天一早就去,上海道衙门我有熟人。』古应春说∶『小爷叔明天中午来吃饭,听消息。』
『好。』胡雪岩说∶『这几天我们早晚都要碰头。』
第二天中午,古应春带来一个极好的消息,各省协助的『西饷』,已快收齐了,最早的一笔,在十月初便已汇到。
『有这样的事!』胡雪岩大为困惑,『为啥邵筱村同我说一文钱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哪里来的?』
『我有个同乡晚辈,早年我照应过他,他现在是上海道衙门电报房的领班。
『那就不错了!』胡雪岩既喜且怒,『邵筱村不晓得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要好好问他一问。『
『小爷叔不必如此。我想最好的办法是请左大人打个电报给邵筱村。』
原来古应春从他同乡晚辈中,另获有很机密的消息,说是李鸿章正在设法打击左宗棠,因而想到,邵友濂对胡雪岩有意留难,是别有用心。但这个消息,未经证实,告诉了胡雪岩,反而会生出是非,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