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居然又是老宝。这一次是惊异多于一切,而越到后来越惊异,连开六记地牌。
『出赌鬼了!』有人向宝官说∶『弄串长锭去烧烧!』
『笑话!哪里有这种事?』宝官因为打地宝的越来越少,吃重赔轻,得其所哉,所以拒绝了那人的提议。
到第九记再开出老宝来,赌客相顾歇手,没有一个人相信还会出老宝。
于是道有赌鬼的那人便谈掌故,说乾隆年间有家赌场摇摊,曾经一晚上一连出过十九记的『四』,后来被人识破玄机,在场赌客都押『四孤丁』,逼得赌场只好封宝关门。
『什么玄机?』
『那晚上,乾隆皇帝南巡的龙船在同里过夜。真龙出现,还会不出四?』
『对,对!』四是青龙,问的那人领悟了,但对眼前却又不免迷惑,『那么此刻又是什么花样?皇帝在京城,同里不会出现真龙,而且地牌是「进门」!』
『所以我说有赌鬼。』
『照你这样说,还要出老宝?』
『不晓得!』那人摇摇头∶『就明晓得是老宝,也打不下手,照我看,这一记决不会「两眼笔直」了!』
『两眼笔直』是形容地牌。别的赌客都以其人之言为是,一直冷静在听,在看的刘不才,却独具机抒,他认为如果是讲『路』,则怪路怪打,还该追老宝,若是讲赌心思,则此人做老宝做得别人不敢下注,这才是一等一的好心思!照此推论,着实还有几记老宝好开。
『冷、等』两字做到了,现在所要的是个『狠』字,正当宝官要揭宝盒子时,他轻喝一声∶『请等一等!』
『可以。』宝官缩住手说∶『等足输赢。』
『请问,多少「封门」?』
『一千两。』
『一千两!』『刘不才从身上掏出一卷银票来,取一张,摆在地牌那一门上。
『这一下便令全场侧目。由于刘不才是生客,而且看他气度安闲,将千把两银子,看得如一吊铜钱似的不在乎,越发觉得此人神秘莫恻,因而也越增好奇的兴趣。
百多只眼睛注视之下,开来居然又是『两眼笔直』!于是场中象沸了似的,诧异的、羡慕的、气愤的、懊恼的,众声并作,诸态毕陈。刘不才却是声色不动,只回头向朱老大轻声说了句∶『侥幸!』
这一下大家才知道这个生面孔的大赌客是未老大的朋友,纷纷投以仰慕的眼光。江湖中人最爱的是面子,朱老大自然以有这样一个『一赌惊人』的朋友为得意,脸上象飞了金,心上象拿熨斗烫过,舒坦异常。
宝官笼络赌客,也凑兴表示佩服,而且关照站在『青龙角』上的『开赔』,免抽头钱,行话叫做『水子』,三厘、五厘不等。当然,刘不才也是很漂亮的,等开赔将三千两的筹码赔到,他取了根一百两的牙筹,往青龙角上抛了过去。
等宝盒子再放到赌台上时,大家都要看刘不才如何下手?再定主意。这也有句红话,叫做『灯笼』。灯笼照『路』,有红有黑,赌场里讲究避黑趋
红,如果刚才一直有人在追老宝,而有人错过了好几宝不出手,到『年三十看皇历,好日子过完了』再来下注,则其人之黑可知!善于趋避的人,就会抽回注码,改押别处,但刘不才这盏灯笼是红灯笼,别人对老宝不敢再押,就他敢,而且居然追到了,这是多旺的手气?所以都要跟着他下注。
于是等刘不才将一千两银子一押在地牌上,赌注如雨,纷纷跟进。开出盒子来,宝官与开赔,相顾失色,而赌客则皆大欢喜,庄家在这一记者宝赔了两万多银子。
这一下,全场鼎沸,连大厅上的赌客都赶了进来,刘不才则被奉若神明,他左右的两个赌客,都尽量将身子往外缩,怕挤得他不舒服。而就在这时候,发觉有人拍一拍他的肩,回头看时,是胡雪岩在向他使眼色,接着努一努嘴,示意他离去。
刘不才实在舍不得起身,但又不敢不听胡雪岩的指挥,终于装模作样地掏出金表来看了看,点点头,表示约会的时间到了,然后一把抓起银票,站起身来。
赌场里专有班在混的人,一看刘不才赢了六千银子,便包围上来献殷勤,刘不才自然懂『规矩』,到帐房里去兑现时,顺便买了一百两的小筹码,一人一根,来者不拒。
一面『分红』,一面便有怨言,『你不该催我,』他向胡雪岩说,『做手的路子,让我摸到了,起码还有三记老宝。』
『就因为你摸到了,我才催你走。大家都跟着你打,再有两下,就可以把赌场打坍。何苦一到同里,就害得人家栽跟斗?』
『胡大叔!』朱老大跟着杨凤毛这样称呼,『你老人家真正是老江湖,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