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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部分(第2页)

一见那位仙长,自己在便在心里将这一层层的掩饰剥去,直面自己的本性。

仔细想来,她真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只不过时日久了,学会装了、知道作戏了而已。哪怕是上辈子,家道中落之前,纵是继母也没有翻脸,相反,是好好地供着她、惯着她的,竟将她颇养出了一丝丝娇贵小姐的脾气来。情势比人强的时候,还能勉强忍着,一旦有得了喘息的机会,她就要作起乱来。

那位天子,在外人眼里,对她可真不坏,能容她在帝后诡异的夫妻相处中间左右逢源,让她生下皇子,还颇为抬举她的儿子。

最恨便是这份“抬举”!中宫有嫡,偏要抬举她的儿子来敲打太子,对着十岁的孩子使这等下作的手段,简直不知所谓!她本是与人做妾的,平日里将她当作未驯的马、不服的猫来调弄她便忍了,谁叫她不是人正经老婆呢?可要动她儿子,离间了她与娘娘,却是万万不能忍的!拉一个打一个,再转手调过来重玩一回,对朝臣是这样,对后宫是这样,对亲儿子还是这样!这是想让手足相残,还是想要她和娘娘反目?旁的本事没了,就拿孩子来做伐子,真是没了一丝人味儿!简直禽兽不如!

她从不后悔动了手!我们有了儿子,还要你做甚?!治国之道,娘娘比你熟多啦!

最快意不过是一位濒死时费力吐出来的话:“为什么?”

呵呵,为什么?你还觉得对人很好么?

我偏不告诉你!

一个字不吐地闷死他,让他带着永世的不解而去,可真是痛快!你不是喜欢“敲打”、“暗示”,喜欢叫人提心吊胆,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猜着你的心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么?不是喜欢“高深莫测”么?今番也叫你试一试这滋味罢!

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令人惊骇的笑意,贺瑶芳在榻上站了起来,对月吞吐。许久,才缓缓下了榻,重又登床,放下帐子。阴暗的光线里,口角含笑:哎,当年那般脾气,其实也挺好的,何苦压抑?眼前情势,只恐己方用力不够,何须再将本事藏着掖着呢?只是不晓得张夫子是不是又要吓一跳了。

闭目养神,前太妃不久又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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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芳虽中途惊醒,想通了事儿,复又沉沉睡去,此后无梦,睡得竟是出奇的好。不被旧事所扰的人却是辗转反侧。

罗老安人年高,心里又存着事儿,觉便少,一遍一遍地回忆着白天的情形。看着个道人与她孙女儿答话的时候,她是担心的,她又不认得这么个道人,很用几分看人贩子的眼神儿看这个道士。还是那引路的小道士一句“仙师”,将她惊醒。

这仙师说话,总是叫人半懂不懂的,但是孙女儿的话她是听明白了:“我若有余,情愿损与骨肉血亲。”这些年总算没有白疼她。只她那个儿子,实在是让人无言以对。总在最不该说话的时候插嘴,一老一少话还没完,他便说:“我怎么能折儿女的福寿来换自己的风光?”

翻了一个身儿,老安人踢踢被子,被窝里进了一丝凉气,缓了身上的燥热。那仙师说得也令人放心:“君有此心,必有福报。”话一出口,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烦躁,老安人索性推开被子坐起身来,外面守夜的小丫环似乎惊醒了,迷迷糊糊叫一声:“安人?”

罗老安人不吱声,丫环又睡下了。罗老安人怔怔地想,若是有福报,则那仙师为何又看着她的儿子摇头皱眉呢?为何追问又不答,只对孙女儿说:“顺其自然,从心而为。”

可是作怪!

哎,也不知若是求到了签,会是吉还是凶?当时瑶芳竟不敢再求签了。罗老安人自己颇信鬼神之说,见她不动,也不强求,便是自己,也不敢求签,损了些香油钱,一家人便匆匆回去了。

此时辗转难眠,又想起签来了——好歹给个信儿,也好叫人不那么提心吊胆呐!

一样睡不着的还有张老先生,老先生对鬼神之说,半信半不信的。听了那老神仙的话儿,又有贺瑶芳自己的话做佐证,已是猜着几分。只是不知道这重活一回,前头的变了,后面又能变成什么样子呢?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以后会有怎样的精彩呢?

张老先生越想越睡不着,爬起来点上了灯,打开了《志怪录》一遍又一遍地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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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贺瑶芳活蹦乱跳地起来了,先给罗老安人请安,得了一句:“昨儿你从山上下来,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今儿又跟入了水的虾子似的,精神这么好了?”

贺瑶芳笑道:“是啊,跟又活过来了似的。”

罗老安人:……

顿了一顿,罗老安人小心地问道:“二姐儿,今儿还出门与她们一道玩耍么?”

贺瑶芳抬头一看,见罗老安人颊上已经有些下垂的皮肤僵硬地微动了一下,不必想便知她这是有后话。她们姐妹才与街坊家怄过一回气,连罗家人都不肯理了,还要出去玩个大头?!多半是要借着“五不娶”说事儿,后娘要进门了。

于是贺瑶芳故意道:“我还要跟着先生读书呢。”

罗老安人咳嗽一声:“也是,去罢。”却又命宋婆子先一步去张老先生那里,央他细讲“七出三不去五不娶”,借机让孩子们“明白些事理”,不要哭着闹着不要继母。这回就算再哭闹,那也是必得有新人进门儿的。

岂料这一次,连贺丽芳这等直脾气都没有暴起反对。大约是街坊间拌嘴的事儿,给她的印象太深。贺瑶芳是希望有一个后母进门的,照着张老先生的建议来说,只要仔细筛选一个合适的人,那就很好。

罗老安人得了回复,紧赶慢赶,命人去寻了媒人来,讲明了条件,许了事成之后另有重赏,这才略放下半颗心来。另半颗,须得等到贺敬文拿定了主意,去挂名排号,以举人身份等外放才好。

贺敬文十分犹豫,极不愿意放弃科考之路。一直犹豫未定,罗老安人劝他时,他觉得补官也是不差的,一回头,又想再试。至今犹吊着罗老安人的心。罗老安人情知这读书人认死理儿,她的丈夫,当年屡试不中,弃了科考之路,哀叹了好几年才渐渐缓过来。她也不愿意儿子再受同样的罪。奈何形势不好,拖家带口的又没倚仗,那老君观的张仙师看贺敬文的表情也是罗老安人心病。

贺瑶芳却轻轻松松去上张老先生的课去了。师生见面,都不再提什么续弦、外放的事儿,做先生的顶着两只黑眼圈只问:“那位张真人?”

贺瑶芳道:“我以前没见过的,他现在已过百龄了吧。据说,某次天子要请他时,他已羽化,有人不信,悄悄地开了棺去看,棺内只有一只鞋子。”

张先生讶然道:“居然是真的?”

贺瑶芳道:“传闻而已,我亦不曾亲见。”张老先生忍而又忍,贺瑶芳只当没看见,并不主动说明什么前世之事。难道要告诉他,上辈子她弄死了皇帝?张老先生总觉得,打从老君观回来,这小女学生身上的气质又为之一变,愈发地深不可测了。想了想,还是咽下了,反正他定主意跟着贺家看热闹了,张真人那等神仙他盯不住,贺家这一亩三分地儿盯起来还是绰绰有余的。重又拿起书本,考起贺瑶芳的功课来。

如果又匆匆过了七天,罗老安人忍不住再问贺敬文之时,京城忽地攘动了起来。顺天府的衙役与锦衣卫等四下出动,禁人口乱走,又有许多禁忌,连炒豆子都不许了。贺家消息不甚灵通,还是罗焕派人来说:“京城有时疫,宫里大公主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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