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着沸腾的汤膳也完全觉不出滚烫,其实这些天用晚膳都没有吃出味道和温度过。又是一汤匙汤膳要喂进口中时,手腕蓦地被燕顼离捉住。他久久看着我烫肿的唇,才移目盯视着我的眼睛。
“别吃了!”
话语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的声色俱厉。
我对上他黑竣竣的目光,被他捉住的手颤了颤。
他沉声道:“装不下去就不要装了。”
然后他抖开了手中信笺,直视我道:“你是为了这个吗?”
是父亲的亲笔书信。
来信的内容字字如荼跃入眼帘,早猜到是什么内容,乍从书信上证实不日便是轩释然纳妾的日子,我还是心头剧痛。慢慢收紧手,将薄薄的信笺拽进手中。
父亲呵,近一年来从未给我写过家书,终是写得一封,却是为报轩释然纳妾之讯。
父亲想做什么,想让我去岳州阻止吗?单不说我不一定阻止的了,去阻止的话,我又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去干涉轩释然的事?
另外,我为什么要去阻止?
而燕顼离……
与君临翌见面后变卧病在床,醒来看到他就让他不要纳妾,之后两度卧病,行为反常,今日信阳府吏纳妾我落荒而逃,他再知轩释然纳妾一事,怎么也猜的到我这段日子出状况是因为什么。
先前被他捉住手,落到碗中的汤匙,我重又拾起,舀了满满一勺羹膳,也觉不出滚烫,喂进口中直接咕噜咽了下去。
“你要不要送什么贺礼?”他按捺住情绪,尽量声音平和的问道。
——问我要不要送什么贺礼,他不习惯礼尚往来,何况与轩释然没有交情。不但没有交情,据轩释然参军回京那次说,他们还打过一架。未来,大约也少不了兵戎相见。他显然是不会道贺什么的;而我,是与轩释然有交情的。
这时候,他都还做着一个好丈夫,明知我这些日子的反常是为了什么,还允许着我的个人交际。我宁愿他骂我一顿吼我一顿,也不要按捺隐忍,再次宽待荒唐的我。
燕顼离……
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好的我每天强颜欢笑也舍不得他担心我,夹杂在两份痛苦之间受尽煎熬,所有的悲恸无法宣泄,一直压抑、压抑……流窜在心头的积郁终于找到突破口发泄到燕顼离的身上,歇斯底里地叫嚣道:“他是他,我是我,他纳妾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他送贺礼?他怎么不索性娶上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啊!”
我站起来,否定道:“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这是不在乎该有的语气吗?”
他将我的手举到我的视线前,衣袖便水银般自主脱滑,露出苍白消瘦的手腕,“这是不在乎该有的样子吗?”
我慢慢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踉跄着退后一步。
……
因为演戏被揭穿,我便也不再继续装模作样了。与燕顼离,我们陷入了冷战状态。也不是冷战,只是我因为不需要再强颜欢笑,当着他的面,也便像他不在时那般精神倦怠。加之他本来就不是聒噪的人,如此一来,虽然我们还是一同吃饭,一同歇息,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个人却常常一句交流也没有。
我让小春花把绿绮取了来,无聊的时候,我就抚抚琴,消解消解烦闷。
我抚琴的时候,燕顼离在一旁喝茶,也听着。不晓得他知不知道这琴是轩释然送我的。唉,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一把琴而已。
因为绿绮是轩释然送我的,虽然带来了燕邦,却一直收藏着从没有瞧过,更甭提闲来抚琴解闷,甚至当着燕顼离的面抚它可。从不曾抚琴,突然抚琴,燕顼离又不是笨蛋,怎么也猜度的出这琴大有缘故。但他只是听着,没什么表情,也不见生气。他从不是无聊的人,自是不会去查这琴的渊源了。
——不是不在意,有些事情,与其知道,不如不知。
他生性爽朗豁达,比常人都看的透。
而许是因为那日在他面前发泄了一通,因为轩释然纳妾一事压抑在我心底的积郁宣泄了出去,此事如此在我与燕顼离之间也不是秘密,积郁宣泄,又不用在伪装,心境竟是平和了许多。甚至轩释然纳妾那日,我虽然心情惆怅低落,因为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那日也竟揠了过去。
随后便是轩释然率先践踏了燕齐百年和平的盟约,齐军直逼燕邦第一个要塞城池,屯守在信阳二十里地外。
战事迫在眉睫,我更是没那心思伤春悲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