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何妈妈着急上火,起了满嘴的燎泡。贺瑶芳一时不慎,竟没发觉,等她察觉时,何妈妈嘴上的水泡已结痂变硬,很是明显了。不幸被胡妈妈看着了,向罗老安人一说,罗老安人便下令:“二姐儿叫胡家的看几天。何家的这几日也是辛苦,与她几天假,回家看孩子去。”
这话儿说得好听,入了何妈妈的耳朵里,却好似旱天惊雷,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她又胆小又有些忠心,心里怕,也不敢吓着了贺瑶芳,只是愁得想哭,再四央了宋婆子:“好歹与二娘道个别,交待一句。”
宋婆子倒是体恤:“你倒有心,奴婢仆妇,一时要离了主人,总是要磕个头、有个交待的。姐儿年纪再小,也是主子。你想得很对。”宋婆子心里明镜儿一般,晓得这些乳母、丫环之间也有些争强斗胜的事情,不过是没犯到她的头上,她懒得理睬罢了。
何妈妈得了她的允,千恩万谢的,赶上了贺瑶芳带着阿春回来——阿春是贺丽芳下令跟着的。贺瑶芳又扔了最后两块能找到的土疙瘩,发现自己没那个力气,放弃了这条路。不等阿春说她,便即收手。
何妈妈一见到贺瑶芳,眼泪先下来了,碍着宋婆子在前,没敢说得太明白,只半跪在地上,一面给贺瑶芳擦手,一面说:“二娘,往后跟大娘一处住了,可要听老安人的话,有不明白的就问大娘,她是你亲姐姐。我要走了,病好了还回来……”
絮絮说了半天,贺瑶芳听得明白了,心里已经炸开了,脸上却不显怒色,伸手拍拍何妈妈的肩膀:“妈妈抱我起来。”
何妈妈十分听话,含泪将她抱起。却听贺瑶芳问宋婆子:“宋妈妈,是阿婆叫何妈妈回家去的?”
宋婆子泛起一个浅笑来,答道:“是呢。”
贺瑶芳道:“我要何妈妈!”何妈妈是为着想亲生骨肉哭,还是为着不想走哭,她是分得清楚的。
宋婆子笑容不改:“好姐儿,这事儿可不是我们奴婢能做得了主的,是老安人发的话。”
贺瑶芳道:“那我与阿婆说去!妈妈前头领路,叫何妈妈带我过去。”虽然记不清上一回有没有这一出,何妈妈还一直陪着她,直到她十岁上,何妈妈被她继母柳氏给发卖了。可现在,她一丁点儿的风险也不想冒!何妈妈忠心难得,人又老实听话,直到最后不得不分开时,还很照顾她。放过了这一个,要她这不满三尺的个头儿再到哪里找这样的一个忠仆?既决意要将此事过好,必要将何妈妈留下,免了再被辗转发卖的遭遇才好!
宋婆子万想不到自己还摊上了这么个差使,“年纪再小,也是主子”这话她将将说出去,是不好自打嘴巴的。只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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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了罗老安人的房内,正逢老安人安排好了这一日的家务,见宋婆子来了,还念叨一句:“我老了,精力越发的不济了。以前还有俊哥儿娘搭把手,自她走了……”
宋婆子听她说得差不多了,才说一句:“何家的给二姐儿道个别,二姐儿不肯令她走。”
罗老安人一抬眼,正看到二孙女儿从乳母的怀里挣扎下来。从腕子上褪下一串数珠儿来,转了几颗,老安人才说:“你又怎么了?我看你这几日淘气得很,又要闹什么了?”
贺瑶芳一点儿也不害怕,她知道,无论在什么地方,想要立得住脚,不被人小瞧了,要么便是一鸣惊人,要么便要靠一件一件小事儿累起来。且不论眼下这事儿算大算小,反正,她不能让何妈妈就这么走了——自己的乳母随便就被打发了,自己又将被置于何地?
是以贺瑶芳坚定地道:“我要何妈妈!”
罗老安人原耷拉着眼皮,有些意兴阑珊,及见贺瑶芳也不哭,也不闹,只是立得直直的,口齿又极清楚,眼睛一点儿也不怕人,倒起了点兴趣。淡淡地道:“你看她都病了,好歹让她歇歇。”
贺瑶芳道:“听说是上火,多喝点水就好了。”
罗老安人有些诧异了,心道,这说话跟大人似的,哪里学来的?不过几日功夫,二姐儿倒像换了个人儿似的。
还不及说话,又听外面一声叫唤:“阿婆~”
贺丽芳来了!
贺大姐近来比祖母和父亲操心都多,一会儿担心弟弟、一会儿担心妹妹,过一时又怕家中仆人偷奸耍滑,还要愁一回舅舅真是讨厌。今天先是听胡妈妈说,说是贺瑶芳的乳母病了,要往家里去,老安人命将瑶芳且放到她这里一并照顾。正在房里团团转,指挥着丫头收拾屋子,好叫妹妹住得舒服了。
屋子还没收拾好,就听说妹子又往祖母那里闹,说不叫何妈妈走。
身为长姐,有照顾妹妹不被过了病气的义务!有拦着她,让她懂事一点,不要闹到祖母的义务!
贺大姐“率领”乳母与丫环杀了过来。
到了先给祖母问安,罗老安人一看,不禁乐了:“你倒好似要冲锋陷阵一般,这又是为了什么?我这里有仗给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