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满街的时候,刘震山回来了,满脸是神秘的神色。喝了几口酒,咂咂嘴说,“巡头儿,可了不得啦,这案子,嘿,《大公报》、《益世报》都登出来了。你知道那人头是谁的?”
“谁的?”巡长紧张起来。
刘震山举出四个手指,没有说话,一大口酒正含在嘴里。
“四大家?!‘业长的眼珠又凸突出来。
“范金栋的四少爷,范文心。”刘震山一挽衣袖,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我说那小脸长得那么俊巴,细匀。巡头儿,开场锣刚敲,‘十八罗汉斗大鹏’的热闹戏还在后头呢!”
巡长下意识地又把手放在脑后,拥挤的肉层里已沁出黏黏的汗。
宋福贵与死者范文心的身份天渊之别,狗尾草和一株宝灵芝。范文心是个狂嫖滥赌、走马斗鸡的阔少。烟花场,风月巷的无数樱唇植口里都常挂着一句:“一城风流君,不抵半个范文心。若是五更见,鸡叫值千金。”粉黛群中,娇娥阵内,莫不以与范相识为荣。这风流少年不仅相貌清丽,而且颇具感情,对无数妓女、交际花、女伶、姨太一概地怜香惜玉。更使人惋惜的是他擅于书画金石,专好收藏古物。
追踪他的小报记者数日前还将最新消息披露报端:“文君风流文主,党和花魁xx馨做千金之赌,美人翎羽,香汗淋漓,流波秀目而做泪潭。文心君却将千金银票掷案一笑,作一幕‘扯扇撕帛’之趣。挥毫落纸如烟云,茶尚温而成梅图一幅赐与美人。
“千金‘还’千金‘,馨娘破涕为笑,红粉再匀,果然妖烧万种。至于写凤之声,梦国百啭;于飞之乐,仙台若飞,笔者便无从知晓矣。”“他到底是如何被人割去脑袋的?”巡长问。
“我问谁去?”刘震山把最后几滴酒浇在舌尖上,摇晃着大头说:“听说报纸上登的很简单,原话忘了,只说范少被匪人杀了,丢了脑袋。死因正在调查。死在哪都没说。谁都知道,范四少是范金栋的掌上明珠,八姨太嘴里的玉石,这下捅破天了。
范金栋痛伤爱子,算完啦!哪有咱逍遥自在,酒是爹,是儿子,是老婆。我他妈的死了,也求阎王赏咱个掌酒的差……“范金栋是江北四大巨富魁首——”金、银、铜、锡“,他为”金“,江北商号八十三,富可敌国。金店、银号、客栈、绸缎店等一直升到拉骆驼的北包头。他72岁,太监出身,竟娶了十二房姨太。八姨太始终受宠,因她生个貌似播安、才胜柳永、情亚宝玉又专会花钱的儿子。范金栋四号相貌各异,长子痴傻,专爱吃六月槐花,疯时便把屎尿徐在脸上。次子是个走路扶墙的烟鬼。三子患有佛儒症二十多岁,仍然穿童体衣衫,虽有能承文业撑门相的七窍心,但不得老子欢心。范金栋和特别市市长是换帖的金兰之交,显贵之友多比牛毛,特别是与各路军阀,南北帮会,更是打得火热。
“这案子由谁接手?”巡长问。
“滁了东方鸿飞警长,还能有谁?”刘震山冷笑两声,说,“我一辈子最服气的只有两人,聂大帅和东方鸿飞。”“他要接了这案子,还有查获不了的?”巡长狡黠地一笑,吐出口香烟,说,“咱哪说哪了。据说这小警长和范金栋的干闺女有点意思哩,他能不卖力气?”
“巡头儿,东方鸿飞可是条汉子,如果范文心真做了缺……嗨,咱等着好戏瞧吧!”
第二章:名警神探
“啪!”一声枪响,竖立在桌上的烟卷上截被打飞,下半截纹丝不动。
余声在空旷、寂静的大厅回荡,最后微弱如蚊饿而消失。
有两名警察从窗下走过,探进头,知道是警长东方鸿飞在练枪,谁笑着恭维几句,然后,放低音调,继续去谈论女人大腿。
东方鸿飞把手枪塞入皮套,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十数步远的桌前,拿起那半支烟衔在唇上,并不点燃,像是细细地品尝烟草味。眼帘垂着,眉宇间已拧成个墨团,桌面上放置者范文心的照片。写着“蓝”字的纸条和匕首。
上峰刚刚来过电话,要他限期破案。东方鸿飞要求对新闻界封锁消息,他本人也拒绝一切形式的采访。警方的侦破工作不能因社会舆论的压迫而被动。他在办公厅内打枪。是想调协心态。每遇到棘手的案件,便是如此。
东方鸿飞是富家子弟出身,自幼攻书习武,打得一手好“燕青拳”,曾做“童子军”代表,守擂三天不失,连挫败五名东洋攻擂少年,因此,声名大震。荣禄极为赏识他的武艺和人品,摸着他的头,赐给一个羊脂玉鼻烟壶。当时,荣禄身旁的福晋撇着嘴说:“人家还是个少年呢。”于是,荣禄又褪下手指的玉环,说是皇上赏的,送给东方鸿飞,鼓励他日后为国家、皇上效力。
东方鸿飞堂伯曾是光绪、宣统两代皇帝的贴身侍卫,紫禁城赫赫有名的大内高手,可谓武林中的佼佼者,但在冯玉祥“逼宫”时,因护驾,竟被一个矮小、枯瘦的土兵用枪打死了。当时,一个“白鹤亮翅”的架式尚未亮出来,铅丸就掀飞了半边头颅,死得糊糊涂涂。凶耗传来,东力鸿飞喟然长叹,把所有的刀枪棍棒都扔了,买了手枪,日夜苦练。他生性孤僻,不求学也无心仕途,因家道败落,去当巡警。在破获一起匪案中,连发两枪,打掉已越到房脊上的匪首的两只耳朵,生擒巨匪并救出被“绑票”的男女二童。枪法绝伦,人誉为“神枪”。后又持枪破过几次要案,被招升为警长。
他长得英俊潇洒、身段风流,时常爱着大学生服饰,带多暗中爱慕的交际姑娘们不知在暗中编排过多少“桃色新闻”。
很难一笑的冷面警长却置之一笑,说:“各位同仁,东方某人虽未踏足情场,却知世间本无知音红颜。娥眉皓齿乃伐性之斧,我只知以衣食为天。”
出身武林世家的东方鸿飞信熟江湖上的黑、白二道,眼皮下一线贯通着南北的黑社会,但他思索不出以饰“蓝”为特征的黑道秘密组织。东北口音,难道是关外的“单子”“?他认为这起案件需搞清两点:蓝裳女人的来历和范文心的种种背景。他望着案卷旁的一张银票发痴,那是刚才国民饭店送来的一百块银票,乞求把消息封锁起来,否则日进斗金的”鸳鸯间“就成了”鬼宅“。据饭店条房回忆,那天晚上,范文心在包房里和一个妖媚的女人喝酒,少爷从来没有这么乐过。两颗烟的功夫后,就听到浴盆放水的哗哗声,再没听到少爷说话。
“你是怎么听到水声的!‘冻方鸿飞问。
茶房给东方鸿飞点着烟,猥琐的脸上挤出窘笑,干咳两声说:“不瞒您,我们当伙计的都有个毛病,让耳朵享享艳福。”他见警长听得认真,便把眼睛眯起,挤出猥亵的光,继续说,“上回,范少带来个‘大洋马’,外国娘们喝了酒,浑身一热就脱衣裳,扭屁股坐在范少腿上。苗条条的范少也真经得住。那次,兄弟从钥匙孔里看了……”
“放肆!”东方鸿飞一拍桌子,厉声说,“谁让你说这些秽事!”见茶房吓得身躬如虾,端了口飞,神态转为平和,“继续说,只说最后这次,越细致越好。”随手把两块光洋抛过去。
茶房接过赏钱,想放到嘴前去吹,但又打消这举止,揣进腰里,受宠若惊地说:“您老赏脸。”眼珠儿一转,手摸着分头,想:他不愿听色儿的,这不是真正的爷们儿,拣什么说呢?这是死了龙王满河掀的大案,不敢胡编。
东方鸿飞看穿他的心思,说:“你如实地讲,一个字儿也别忘了,比如,那女人戴着什么色儿的耳环、戒指……”
“蓝的,这没错。”他挺直腰板,望着频频点头的警长,咽口唾沫润喉,说,“从那女人的长相说吗?”
“说得越细越好。”
“我得对得起您。嘿嘿。”他把半个屁股坐在皮椅上,敬给警长一支烟,点燃后,再把自己的那支往拇指甲上顿:“那女人长得绝!绝在那?绝在她有股野劲儿。不怕您笑话,干我们这行的眼贼,看女人能透皮看瓤儿。她穿蓝缎子旗袍;蓝绒鞋;新型的飞机头,插朵蓝花。个头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两眼盛着酒,不过那酒是冷的,为嘛这么说?她挎着范少,少爷一摸她胳膊,她白了少爷一眼,我正开门,扭脸和她的眼光对着了,耶!像射过两根透骨钉。上过酒菜后,我就没再进去,收碗筷时,我看到这二位衣冠楚楚地坐着。我纳闷儿,范少从来没那么规矩过呀!怕是碰上辣主儿了。那女人脸粉红,可胭脂没坏。她手一弹,一张银票瓦片儿似地飞过来,正贴在我胸前,我一看,哟…
…“他意识到失口,想变话题。
“钱多得邪乎,对不?接着说,你的话到我这儿算最末站,东方鸿飞守诺言千金。”
“说吧,谁叫我舌头属泥鳅的。”他挠着头皮,继续说,“真是个阔奶奶,一出手五十块,直古没听说给这么大赏的。她不冷不热地说,‘这是范少爷赏你们弟兄的,喝茶抽烟,花他的钱心里坦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