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穿灰衬衫的秃头对面包车司机说:“我说哥们,这一级公路上怎么这么多石块?还不如村里的土路呢!”
司机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脸上都是风吹日晒的皱纹,操着浓重的辽西口音说:“这附近可能是有建筑工地,运石料的车天天打路上过,肯定是从车上掉下来的石头块。”
秃头又问:“还有多长时间到地方?”
司机说:“快了!再有俩点儿就差不多了!”
东子不耐烦地问:“什么叫俩点儿?”
那年纪较大的人说:“东北方言,‘俩点儿’就是两个小时。”
东子撇了撇嘴,嘟囔说:“还得忍俩钟头,没劲。”换个姿势继续打盹去了。
秃头朝车窗外看了看,说:“车老板,现在到宜兴了吧?”司机说:“没错,这就是宜兴!”
那年纪较大的人说:“怎么着?你还想下车买几个紫砂壶回去喝茶水啊?”
秃头笑了:“得了吧,我可没那雅兴,就算给我个紫砂壶,顶多我也是装矿泉水喝。哎我说车老板,听你口音好像是辽西人那?”
司机笑着说:“可不是吗?俺是朝阳叶柏寿人。”
那中年人说:“听说你们朝阳有座化石山,相当有名了。”
车老板说:“那可不,朝阳北票化石山,谁不知道?全国都有名!”
中年人说:“那化石山现在还有人挖化石吗?”
司机边开车边嘿嘿笑说:“把‘吗’字去了,天天都有人挖!那一带的山头都给人挖平了。俺家附近十里八村的人早就不下地了,天天就是俩地方:化石山、古墓坡,每月的收成比种地可多去了!”
那中年人说:“是吗?我记得几年前化石山上就有一大批当地农民天天在山里头挖古生物化石,没想到现在还在挖。”
司机说:“可不是吗?不过现在化石都挖的差不多了,不像四五年前那阵子,那时候多好啊,一锹下去就能整出个狼尾鱼、总鳍鱼了啥的,最少还不卖个千八百的,打一晌地才卖多钱?要是赶上点子正,挖出个始祖鸟来,那就妥了,一两年都不用干活了,天天坐炕头上喝小酒。”
秃头说:“是啊?那他们挖出来的东西都卖给谁呢?有人收吗?”
司机说:“咋没人收呢?老鼻子化石贩子在那等着了!只要你能挖出来好东西,离老远儿一招呼他,他麻溜就过来给价,当时就点钱。”
中年人来了兴趣,问道:“那你挖过没有?”
司机憨笑起来,说:“咋没挖过呢?不挖这面包车拿啥买呀?”
车上一个穿白背心的胖子拿司机寻开心:“哟呵,敢情你这面包车是挖化石换来的呀?那你的老婆也是拿虫子换来的吧?”
车上几人都乐了,司机却一本生经地说:“可不咋地啊?俺挖了半年化石就赚了六万多块钱,那一年里俺不光娶了媳妇,盖了新房子、喂了十几口猪,俺还买了车到浙江来跑运输,这都托化石的福哇,哈哈!”
车上的人都不笑了,胖子感叹地说:“程哥,现在的人可真是‘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啊!”
那叫程哥的中年人说:“可不是吗?早知道咱哥儿几个就来这发财了。”
司机得意地说:“那阵子,钱赚的可真叫一个舒服,开始的时候挖出来啥都卖,基本上一锹下去,最次也能刨出个三叶虫来,虽说收的价不高,才五块钱,那也足够一天的饭钱了!到后来这心气儿也高了,知道那鱼啊、鸟啊、龟啊啥的值钱,整出来一看,三叶虫,刷家伙往脑袋后头一扔,瞅都不瞅了,低头接着挖!”
秃头笑了:“是吗?便宜东西都瞧不上眼了?”
司机说:“可不?到后来就有一伙岁数大的,专门在山上捡咱们扔不要的小化石,卖个小钱,一个月下来也能对付好几百块呢!唉,好时候过去了,现在可不行了,山都快挖出一个大洞了。”
秃头问:“那你现在怎么不挖了?”
司机说:“不能再挖了,再挖就得把命搭进去了!”
秃头问:“为什么?”
司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