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译会意,走到那年轻人身旁,说:“这位先生,不知你对古玩字画可有研究?”
年轻人正在专心地看书,一听他的话,忙客气地说:“请问有什么事吗?”
翻译笑着说:“我叫李成文,是这个日本旅游团的随团翻译,这位真由女士想买这件古玩,可又不知道它是否物有所值,想让您帮着鉴定一下,可以吗?”
年轻人说:“哦,我叫田寻,对古玩粗有了解,但就怕帮不上太大的忙。”
翻译连忙说:“不要紧,请您过来帮着看看就行。”
田寻心里犯难,因为在古玩行里,卖家对这种帮人掌眼(鉴定古董)的行为是相当忌讳的,可这李翻译执意非要田寻给帮着看看不可,盛情难却,也没什么办法。
田寻只得先跟李翻译走了过来,李翻译说:“这位老板说,这只笔洗是清朝乾隆年间的产物,请您帮着看看。”
田寻看了看店主和那几个日本人,接过笔洗端详一番后,说:“这上面的图案是董其昌《秋兴八景图》之一,董其昌是明末大画家,字符宰,号香光居士,擅长工笔人物和书法,与临沂邢侗、晋江张瑞图、顺天米万钟并称为‘邢张米董’四大家。这笔洗底款上写‘甲辰年制’,应该是民窑的东西,从胎上看,胎质轻薄、细润,釉面平整泛青,从颜色上看,这件东西用的是国产珠明料,青花色调以翠兰色为主,色调深沉、紧贴胎骨,总体来说还是一件不错的古董,只可惜……”
李翻译忙问:“可惜什么?”
田寻说:“可惜在釉面接胎处有些火石红斑,而且胎口也有些露胎,底足处还有一个裂纹。”
李翻译赞叹地说:“田先生,您真是行家,刚才您说的那一大堆术语,我用日语都没法翻译。”
店主有点不高兴了,在古玩这一行,有很多不成文、但内行人又必须得遵守的规矩,其中一条就是:无论你水平有多高,不管是你自己挑选还是帮别人掌眼,都不要直接给人点破,说人家的某某古董是假的、仿的或是有瑕疵的,因为古玩真真假假,从古至今就是这么个卖法,你不喜欢没关系,大可扔下扭头就走,北京人通常称之为“懵买懵卖”,而且如果你并不想买的东西也不要随便问价,很多人可能不理解,但古玩店就是这样,它可不像农贸市场,如果在古玩店里问完价不买,就像很多人根本就是来逛街的,一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张嘴就问:“这个多少钱?”而卖家报价一千块后,你又习惯性地来一句“这东西也就值五百”,人家看你给了价,说同意卖你了,可你又说不想买,这就得罪人了,就有存心拿卖家寻开心,甚或是同行专门来“趟价”的嫌疑。像田寻刚才的一番言语,就是犯了古玩行里的大忌。
店主脸上肌肉抽搐,颇是不快,沉着脸对田寻说:“年轻人,你所说的火石红斑,从宋代以后在胎底与釉面的结合处常见,而且这不过是民窑的东西,你能把它和官窑相比吗?”
李翻译期待地看着田寻,田寻哼了一声,说:“老板,火石红斑多见在清初之前的瓷器中,是因为瓷土里含铁量太多,淘不干净而造成的,而在清代之后,随着烧制工艺的提高,工匠已经可以把瓷土中的铁质淘洗得很彻底,火石红斑现象已经基本消失,它只存在于小型民窑中,难道老板你见过大型清代民窑瓷有火石红斑吗?反正我是没见过。”
店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顿时没了声。
李翻译忙问田寻:“田先生,那请您给估个价可以吗?”
田寻看了看店主,对李翻译说:“在人家的店里,我不好对价格做评论,您还是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放下笔洗就要走。
李翻译连忙拉住他,诚恳地说:“田先生,这位真由女士是日本真由株式会社社长的女儿,自幼就非常喜欢中国文化,这次来西安专程到朱雀路古玩市场来,想买一件真正的中国瓷器带回去,看在中日友好多年的面子上,您就给帮着估一个价如何?”
旁边那位真由女士虽然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但从表情上也能看得出一二来,也给田寻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田寻为难地看看店主:“可这是别人的店,当着老板的面估价,有点……”
那店老板面无表情,不在乎地说:“无所谓,请你们随便。”
李翻译说:“你看,人家老板都说了,你就……”
田寻说:“那好吧!这笔洗老板开价多少?”
李翻译说:“八万元。”
田寻一笑:“这东西不值八万。”
店主脸上闪过一丝阴暗神色,李翻译忙问:“那值多少?”
田寻说:“依我个人之见,最多值七万元。”
店主听了一愣,李翻译也说:“什么?就差一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