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渊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讽刺道:“活该。万仙宴一时头脑发热,早晚服刑到老死。”
凤皇深吸一口气,抬脚把鹤渊从山崖上踹了下去。
“……那可真是遗憾啊,毕竟祸害遗千年!”祝衍咬牙切齿,“滚下去别站在我身边,我最讨厌天人了!”
鹤渊脚下召出祥云,云雾翻涌间逆风而飞,几乎瞬息之间就已经行至山下。山脚下停驻着一辆马车,村民依然如往日般哭诉抱怨,恳求天神降下大雨,挽救他们的性命。
如今井中水见底,倘若天上仍不降雨,他们迟早死于饥渴。
鹤渊将众生苦难纳入眼底,脚底烟云消散,无声息地踏在地面之上。
他在心底无声叹息,他虽有呼风唤雨的本领,却没有私降雨水的资格。
马背上坐着的人大约二十来岁,是个皮肤黝黑,却贼眉鼠眼的青年。鹤渊眉目清润,淡淡笑了起来,拇指碰了碰指间的储物戒,从中摸出钱袋,不动声色地塞进青年的手里。
“那袋子里的妖怪,本就快死了。即便送到皇帝手里,恐怕也难讨圣心。不如做一笔交易,你拿走全部的钱,我买下你手里的妖。”
青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解开绳子细细数了一遍,才抬头谄媚道:“阁下请便就是,这袋子里的妖精,小人就留给您了。”
鹤渊解开野草编织的麻袋,将袋子里的少年抱了出来,手指贴在少年的颈间,传来冰凉的触觉,只有微弱的波动。
不出鹤渊所料,叶轻云的心脏已经衰弱到几乎无从感知,细听也只能察觉极其缓慢。他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瓶,直接用牙齿咬开木塞,托起蝶妖的头。
失去意识的人无法自主吞咽,鹤渊就掐着叶轻云的下颚,耐心且缓慢地灌进去。膝上的妖毫无意识,导致喂药的难度增加了不少。虽然浪费了一些药液,但喂进去的药量也足以护住蝶妖那脆弱的心脉。
意识混沌之中,叶轻云朦胧地睁开了眼。
他眼前漆黑,目不视物,到底走了一趟鬼门关,万幸从阎王那里捡回一条性命。鹤渊手指微缩,贴着那股温热,心中一时杂念万千。
许是间隔太久,反倒让那少年起了疑心。
少年沉默了一会,似乎发觉自己看不见东西,便干脆闭上了眼。
“最好别再碰我,也许会中毒。”叶轻云自嘲地笑了,“我控制不好蝶磷,七冥阴阳蝶的磷粉,乃是致命之毒,无药可解。”
叶轻云杏眼微睁,声音很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寒风中。
“这是你第二次救我,尽管这两次皆是因你而起。我虽看不见,却认得你的气味。”
“我的族人曾说,天人曾与妖族有过一场漫长的战争。我出生时,战火虽已不再,但我也曾有所耳闻。”
鹤渊替少年整理了一下鬓发,抬手输了些仙力。
叶轻云嘶哑一笑。那双眸失了灵气,黯淡无光。
“仙君杀了我两次,也救了我两次。原来残酷如仙君,也愿再度救我一命。”
第3章仙人抚我顶
叶轻云醒来已是次日晌午,榻旁的鹤渊一袭雪衣端坐在草垫之上,黑发并未束起,而是随意散落在地。他的面前置有一个小铁锅,鹤渊正在把碾出汁液的药草倒进锅中,小火煎煮。
少年仙君挽起衣袖,简单利索地打了个活结,蹲在小药锅前面耐心煎药。他看上去身形消瘦,却不显病态,背脊挺拔如风雪中的寒梅,干起煎药这等琐事竟也有模有样,像是那么一回事儿。等待煎药的罅隙间他还会拨一拨琴弦,颀长的指尖跃动在琴弦之间,分外悦耳。
叶轻云眼前虽是一片漆黑,却也从那平缓宁静的琴曲中察觉到对方淡然的心境。
“小仙君,你曾两度出手救我,”少年蝶妖微微抿唇,如怒火中烧,冷冷质问:“——可你为何执意驱逐岐山群妖?你明知作乱者是山中恶灵,非我妖族。他们只是活着,便遭到驱逐。”
“你凭什么驱逐他们,甚至杀死他们?”叶轻云无声冷笑起来,似乎也觉得自己颇为可笑:“你救了我两次,我不该因此而对你抱有期待。你是天人,就像除妖世家轻而易举地毁了我的故乡,五百年以前,天人也将战火带去了整个妖域。”
“你救了我,我便自以为你与他们是不同的,那才是最可笑的,不是么?”
“……”鹤渊眉头紧锁,指尖微顿,流畅的琴音卡了一瞬,仍然冷着一张脸,琴音却有些乱了。
“你的身体尚未恢复,榻旁有一根青竹,可以用来暂时助你行走。等饮下药汁,你的双目便可复明。”
如此一来,鹤渊也全无弹奏的心思,干脆草草收尾了琴曲,面朝叶轻云起身:“我只是听命行事,顺从天意的指引。”
叶轻云循声而来,面如寒霜,“好一句顺从天意。如此说来,岂不是天意命你做甚,你便做甚?”他忽而又冷嘲一声:“如此听话,你是它的狗么?”
叶轻云手里捏紧了那根青竹,却没有用它来走路,反以青竹作剑,灌满妖力横劈而去,在即将触及鹤渊的前胸时,竹子圆尖却又突然停了下来。
叶轻云面不改色,青竹不轻不重地戳在鹤渊的胸上,在白衣上压出来一个浅坑:“我虽为蝶妖,却也懂些事理。你救过我性命,我欠你一个人情,自然不会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