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人的想法改变了太多。
权力和财富必须依附而土地而存在,没有实际控制的土地,权力和财富如何体现?老秦人曾是大秦的根基,但那时候大秦疆土有限,就一个关中而已。到了昭襄王时代,大秦迎来了一个大发展时期,巴蜀、荆宛、陇西、北地、晋中纷纷纳入版图,老秦人开拓了疆土,建下了辉煌功业,然而,这个辉煌随着武安君白起的死去,随着郿城孟西白和夏阳司马氏的禁锢,灰飞烟灭了。
老秦人迅速由盛转衰,甚至在王龁死去,王陵老迈之后,连军队的领导权都被蒙骜这个“外来户”抢去了。这是老秦人最为黑暗的一段时间,与此同时熊氏外戚也遭到了重创。昭襄王很强悍,壮士断臂,一口气斩断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宁愿国力大损,也要集权于中央,阻止功臣们对权力和财富的过度掠夺,维持大秦的“法治”道路,让大秦继续行进在高速发展的轨道上。
昭襄王死了,继任者孝文王也死了,大秦的权柄落入华阳太后的手中,于是熊氏外戚卷土重来,而老秦人依旧是暗无天日。
就在这段时间里,在华阳太后和楚系主政之际,中央对地方的控制权开始逐渐旁落。关中当然是各方势力盘驻之地,荆宛落入熊氏手中,巴蜀被隗氏所控制,晋中则被关东人所把持,老秦人因为在中枢没有话语权,彻底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只能在军队里顽强挣扎。至于宗室,也就只剩下管理王族事务这最后一点权力。
宝鼎横空出世,楚系大将桓齮和关东系大将蒙武先后战败于河北,老秦人和宗室终于迎来了发展的大机遇。
在最近几年里,秦军先后攻占了中原、河北、代北、燕南、江南、山东和淮北,其中宗室和老秦人直接控制了河北、代北、燕南和江南,而中原因为战略位置太过重要,秦王政和中央始终要控制在手,所以各方势力在中原都未能占据优势。
中原决战之后,宗室和老秦人又控制了山东和淮北,但宗室和老秦人的亲密关系也到此结束,宝鼎不能任由老秦人继续控制地方了,假如老秦人拿下了整个大江流域,把两淮和江东全部收入囊中,那势必引发中央和地方的对抗,大秦必将有分裂之祸。
宝鼎和老秦人反目成仇,老秦人的损失太大,首先老秦人失去了北疆的控制权,虽然北疆大军里老秦将领至少占据了一半以上,但这些人不足以威胁到宝鼎对北疆的控制。其次老秦人失去了江南的控制权,虽然公子高是江南封国的封君,但江南军政两届几乎都是江南楚人和十八方镇的赵人,他们只听宝鼎的命令,假如宝鼎暗中挚肘,这一次渡淮作战的前后夹击恐怕难以实现,大军渡淮作战的难度将成倍增加。
老秦人因为武安君一案,遭到的打击太大了,虽然现在恢复了元气,但距离老秦人的鼎盛时期还差得太远,所以老秦人若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就必须与宝鼎合作,与宗室合作,继续发展自己,直到足以抗衡中央为止。
如何才能维持与宝鼎的合作?当然是最大程度地压制宝鼎,限制宝鼎实力的发展,不断地挤压宝鼎生存的空间,蓄意挑起宝鼎和秦王政、和其他势力之间的矛盾,从而迫使宝鼎不得不向老秦人求助,不得不竭力维持与老秦人的联盟。
老秦人的目标是什么?是分封诸侯。他们世世代代为大秦奋战,几百年了,如今终于统一了中土,大秦应该赏赐他们什么?老嬴家应该如何报答?既然你秦王政不愿意分封,那么我们就自己来,我们拿我们应该得到的权力和财富。
既然目标是分封诸侯,那么大秦的储君是谁,老秦人其实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土地的大小,是自己实力发展的快慢,是未来分封时自己所能获得利益的多少,所以,“王统”就成了他们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成了他们压制宝鼎、激化宝鼎和秦王政以及与其他势力之间矛盾的手段。
宝鼎现在要联合朝堂上的所有势力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那好,老秦人可以鼎力相助,但条件是,你必须改变策略,全力支持老秦人把统一大战进行到底。
宝鼎拒绝了。
老秦人也不强求,毕竟秦王政已经做出了决策,中枢也通过了这一决策,假若再改,秦王政和中枢的威信何在?那么就退而求其次,把山东和荆宛的控制权让给我们。
老秦人无意与宝鼎争夺北疆和江南的控制权,但山东的控制权绝对不能给关东人,荆宛的控制权绝对不能给楚系,这是原则性问题,关系到老秦人自身发展的问题,不容妥协。
老秦人说得有道理啊。统一大战都是谁打的?谁出的力最多?当然是老秦人,但老秦人得到了什么?到目前为止,老秦人控制了河北两个郡,中原一个郡,然后就是刚刚占据的淮北两个郡了,这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我们是盟友,我们一直齐心协力并肩作战,如今你宝鼎掌控了北疆三地五个郡,中原两个郡,江南一个郡,这之间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
关东系在统一大战中出了多少力?楚系在统一大战中又出了多少力?如果扶苏做了储君返回京城,山东十有八九由关东系镇戍,而楚系目前正在力图夺回荆宛,咸阳何曾考虑过老秦人的利益?
宝鼎无言以对。宗室势力现在非常庞大了,假如由宗室出镇山东,恐怕上至秦王政,下至楚系、关东系和老秦人都会反对。
宝鼎黯然离去。
第412章 大败而走
右丞相隗状、太傅公子宝鼎、太尉公子腾、驷车庶长公子豹、宗正卿熊布、典客卿公子骞等大臣联名上书,请秦王立储。
宗室和外戚联名举荐长平侯公子扶苏为大秦储君。
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商议。
御史大夫冯劫、郎中令蒙嘉、上将军蒙武、治粟内史冯去疾等大臣唯秦王政马首是瞻,他们知道秦王政暂无立储之意,而当前形势也的确不合适马上立储。公子扶苏镇戍山东遥领燕南封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咸阳宫控制地方,遏制功臣们进一步拓展地方势力以对抗中央,所以他们明确表示,立储一事既然已经拖了这么久,又何必急在这一刻?待统一大业完成,中土稳定,再立王储岂不更为合适?
左丞相王绾、上将军王翦和麃公、少府王戊等大臣则以沉默应对。他们和宗室没有达成妥协,但他们不能因为王统一事而与宗室针锋相对,更不能公开反对导致两者之间的联盟破裂,所以他们选择了沉默,以此来暗示秦王政和其他大臣,老秦人不参与这事,立何人为储是老嬴家的家事,他们不合适发表意见,更不合适公开支持谁反对谁。
老秦人的沉默其实就是蓄意阻扰立储,尤其当王绾、王翦这对将相在议事上顾左右而言他,大谈即将开始的渡淮作战,摆明了就是支持秦王政暂不立储的意见。
宝鼎在议事上滔滔不绝,据理力争,充分展示了他做为大秦政治格局中的第三股势力的强悍力量。
当初秦王政从北疆调走二十万大军的时候,朝野上下都以为宝鼎的实力给严重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