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眼睛移向了别处:“一开始。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知道。”一开始,她只是他手中的一只棋子,他又怎会告诉她太多?哪知这世上,竟然真有日久生情这回事!
“后来呢?”
“后来,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告诉你。”她的导引诀都快大成了。按理说早该将其中利害告知。可是每次他想将此事和盘托出,一想到宁小闲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居然就可耻地退缩了。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太不地道。可是他不愿见到她的愤怒、鄙视和害怕,尤其是面对着他的时候。
他害怕自己会生气。一向冷酷的长天居然也会害怕?宁小闲心想,自己是不是该高兴呢?
“还有什么我应知而未知之事?”
长天果然想了想,才道:“没有了!”
她拿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画了半晌,才抬头道:“以后。与我有关的事不许再瞒着我!”
他惊讶地望来:“你不生气?”
“生气,怎不生气!”宁小闲板着脸道,“可是生气有用么?既然我都已经走到这雷州来了,后头又有追兵。也不可能再往回,那还不如接着走下去。”
他凝视了她很久,才轻轻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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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又是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只是雷州乃潮湿之地,多山多雨,白天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就经常阴雨连绵。幸好她晚上住的地方绝对沾不着雨水。
带回小木屋的家具,已经让她摆上了。终于有舒服的床可以安睡、有宽敞的软榻可以看书。她甚至在路上移植了一盆薰衣草入屋,摆在花架上,这种不起眼的植物能够镇静助眠,放松心神,提高睡眠质量。
她不知道,恰恰是这绵密的雨水帮她消除了行踪和气息,给追兵造成了极大障碍。
但她开心不到哪里去,因为——长天生病了。
他闭目养神的次数,比以往都多。有时她在狱外赶路,想起了问题要问他,从来有问必答的长天,此时却没有声响。她忧心忡忡地进了神魔狱,发现他单手支颐,竟然已经悄然睡着了。
他长得俊,睡着的姿势也很帅。宁小闲呆看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不对劲了。妖怪们因为体质迥异于常人的关系,睡眠一向是少得可怜的。以温良羽的半妖之身都可以长久地精神健旺、无需睡眠,何况是身具大神通的长天?自她与长天相遇以来,他似乎就从来没有睡过觉。并且他也说过,自从开始修炼之后,无论是人是妖,多半都以调息入定来代替睡眠。
现在,他居然像人类一般睡着了,这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温良羽正在第五层照料息壤。她不敢吵醒长天,放缓了脚步走向穷奇,嘟起口型,无声问它:“他怎么了?”
穷奇不敢说话。它本是用穷奇恶兽的精血画在丹炉上的器灵,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散开身形,在丹炉上聚起两个大字:“虚弱。”
尽管早已猜到,她的心情还是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会怎样?”会不会死?
死这个词,听着离长天似乎很遥远。他就算被锁在这大柱上,神情也从来冷冷地,背板一向挺得笔直,无论她有多惊惶、多无助、多害怕,只要看到了他,就立刻有了勇气。
这样的人,也会死去么?
穷奇这回写的字多了,所以每个字都变成了蝇头小楷:“陷入长眠。”
“巴蛇本能,长眠延命。”它待她看清楚了,才化成另一行更小的字,“休眠期间,五感尽失,不动不闻、不言不语。”
这即是说,在长眠期间,长天会感受不到外界的任何事物和动静,包括她。
“若无补充,最后消散。”它像是怕她不理解,又紧接着道,“神识消亡后,身外化身会归于无形。”
归于无形!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跪了下来。穷奇的意思,是长天只要死去了,就会灰飞烟灭,连尸骨也留不下来么?他在这神魔狱中苦苦忍耐了三万年,不过求一线生机,这样憋屈的死法,绝对不应该属于他!
长天曾经说过,他还能再活五百年。直到她一介凡人都化作尸骨了,他还能健在。可到了当下,西行之途才走了多少步,他却已经油尽灯枯,其中缘故,还需要细想么?
她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将泪水吞回肚子里。自怨自艾已经没用,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她斩钉截铁地说了四个字:“我要救他!”
可是穷奇这回沉默了。就连它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为长天提供大量的灵力,来维持他身体机能的运转。
“你们在做什么?”长天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底层响起。
穷奇一瞬间变回了丹炉上的老虎形状,而宁小闲却缓缓转过身来,盯住他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现在已经这样虚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