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老大好气又好笑:“唏哩哗啦的糊涂蛋,我刚才就告诉过你,他们不会要,你不信,反骂本帮主见死不救,糊涂啊兄弟!不听领导言,吃亏在眼前,闹个一鼻子灰——”
希里花猛地刹住脚,扭头抓住老大肩胛,眼中噙着泪花哽咽道:“帮主老大,为什么,为什么呀?我只想帮他们一家,救救那小孩,为什么他不接受?为什么大家都反对?”
帮主老大拍拍希里花肩膀,嘿嘿笑道:“别难过,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你想救人,我与陈老二也愿意救人,但这种人是救不活的,不由人救的……”
“为什么?”希里花眼里满是疑惑,世间会有救不活、不用救的人?
“你知道谢天是什么人?”老大问。
希里花睁大眼睛:“他?他是一个不知好歹的人!”
“错,大错特错!”帮主老大答道,“谢天是什么人?他是读书人,是文化人。读书人都是不平凡的人,或者说读书人都是自认为非同凡俗的人。什么原因让谢天拒绝你送上门的银子?至少有两点……”
“一是脸面尊严,他刚刚在大庭广众前表态,倾尽财力打四和采作生命的最后一搏,刚刚用决绝的旷达赢得众人的敬意,心里那种膨胀的虚荣满足感还没消失,你就巴巴的赶过去送银子,你这不是当众抽谢天一大嘴巴吗!你这不是骂谢天作秀捞钱吗!凭谢天这种自认非凡的读书人脾性,没当众泼你一壶酒已算是很客气的了,你还想怎么样!打人不打脸,你急赤白咧上去朝人嫩脸猛砍,人家不跟你急才怪。”
“更重要的是的第二点,读书人的理性,或者干脆说是读书人自认为胜过常人的理性,让他对你不屑一顾。谢天选择这一步,肯定是思前想后,与夫人几番商量的结果,是摆脱目前困境最正确甚至是唯一正确的选择,至少他们内心就是这么想的,读书人自认为高人一筹的理性,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凭你一个小毛孩岂能动得分毫!所以你必定碰一鼻子灰,好心成为驴肝肺……”
“本帮主幼年随父亲乱读书时,就曾注意到一个问题,大凡改朝换代时局动荡,为节义而死,尽忠尽孝的大多是读书人,越是书读得透的人越容易死,读书人认死理,死脑筋,一条道跑到黑。”
“平日里你看读书人胆小的要命,树叶落下来怕打破头,见着黑影退三步,但当他们运用所谓的理性认准某件事,那就完全两码子事,九头犟牛拉不回,撞倒南墙不拐弯……读书人总是认定自己是正确无误的,认为自己是高人一等的,自己的选择是最妥当的,一旦读书人呈现这副腔调,那就离死不远。刚才我就觉得谢天像极了历史上那些走上刑场,英勇就义的读书人勇士烈士,连他的笑都透着血腥味,我觉着坏了,所以……”
“所以能救谢天一家的只有宝马帮的马。”陈谷接口道。
“或许,还有天,还有运,还有命;或许,还有宝马帮钟帮主,或许还有谢天自己……”帮主老大声音越说越低,杀猪帮三人陷入沉默。
“可以看不惯谢天的做法,可以反对他的选择,但我们要尊重他选择的权利。谢天选择做东昌府人人仰慕的孤注一掷大豪客,我们不好阻挡。”陈谷作总结。
听老大和老三一通劝,希里花心里好受多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理。
人家谢天是什么人,是才俊,是明理智识之人,自己一个边漠山民怎么能理解大明朝这些读书人心里的弯弯绕花花肠!虽然如此,他还是觉得不忍:“唉,那是两个小孩子呀,多大的小孩——”
九十二、青衣快手
九十二、青衣快手
帮主老大挥手止住仍在伤心伤情的希老二,伸手指指前面一帮人。这伙人在这放眼都是四和采的大街上显得特显眼,两条青衣汉子正吆喝:“来,来,来!看一看,停一停,赚钱真容易,赚钱真正快!眼神好,得大宝,眼睛尖,有黄金!赚钱啦赚钱啦,轻轻松松赚大钱,快快活活过大年……”
青衣汉子面前摆放一张小桌,桌上铺着红布,上面倒扣三只大碗,一只白瓷,一只青花,一只黑釉,很是分明。汉子手里托着两粒圆白小石子,乐呵呵介绍道:“小可初到宝地,只见东昌府繁华富庶,百姓安康和乐,心生喜悦,今日特此玩些小玩意,逗大家一笑……大家看清楚喽,待会我把两粒白石子往碗里一放,各位大哥能看得出石子在哪个碗里就算嬴,大家看准了下注,猜中算你的,你下多少我赔多少,赔得脱裤子都行,看不准猜不中算我的……来呀来,眼神好的快快来……”
似这般障眼法玩的不过是眼快手快,属于江湖最末流的老千。杀猪帮三人一路行来满眼满耳都是四和采,正感无聊得紧,左右无事也就立住脚凑个热闹。对杀猪帮而言,也算是同行相逢。帮主老大一贯是勤奋学习的好领导,好奇心十足,总希望能博采众家老千之长,将杀猪事业发扬光大,从而冲出东昌,响透大明江湖。
围观众人嘻嘻哈哈,似乎不信有这么好赚的银子,大家都在观望。青衣汉子再三鼓动,一个人真的掏出个小元宝押在黑碗上,青衣汉子喊声“开”,果然中了,青衣汉子连称“恭喜、恭喜”,马上掏银子赔付。
大家一看来真的,纷纷摸出银钱来押宝。青衣汉子双手齐动,快速将三只碗与两粒石子变来搬去,众人认认真真盯牢,几把下来,押注的人有赔有赚,青衣汉子却输多嬴少,赔付不少银两。
青衣汉子哈哈笑道:“果然是大都市的人,心明眼亮,在下佩服。刚才是陪大家开个扬,热热手,接下来在下要拿出真功夫了,眼亮的朋友清继续投注,眼神不济的朋友退过一边。这回小可提高赔付率,押中了赔双份,一赔二!”
众人一听,劲头上来了,撸袖子睁大眼就要押注。青衣汉子果然将三只碗搬得飞快,只是再快的动作在杀猪帮三双利眼下也是白搭,三人只觉青衣汉子的动作慢得像蜗牛。
帮主老大对这般弱智的杀猪游戏没什么兴趣,正准备招呼离开,但见陈谷已出手,抛出一锭银子就押在黑碗上。
“押定离手,押定离手!”青衣汉子吆喝道。这一把青衣汉子玩了许多花招,使出许多障眼法,杀猪帮三人清清楚楚看见他将石子抛到黑碗底。众人押的注大多在白碗,黑碗这只有几块碎银,看来青衣汉子要捞一把。
杀猪帮三人来了点兴头,他们自诩是杀猪高手,平日在各大赌馆找老千收保护费。高手有个通病,容不得看不得别的高手得意,今天青衣汉子玩这不高明的一手,让杀猪帮撞上,不杀杀他的猪就对不住杀猪帮这光荣称号。
三人在一旁准备收银子,青衣汉子翻碗开宝。真是奇了怪了,那两颗明明躺在黑碗底的小石子却跑到白碗里去了,青衣汉子赔了个不亦乐乎,陈谷丢了块银子。
青衣汉子大抽冷气:“厉害厉害,东昌府人确实厉害!眼如利刀啊!在下使出十二分精神,还是瞒不过大家法眼,佩服佩服——”
杀猪帮三人火气一下上来了,就像指着关二爷的青龙刀说不如剃头刀,指着鲁班的锯子说只能弹棉花一样,赞那些人眼睛好简直就是往杀猪帮神眼上贴狗屎嘛!
青衣汉子道:“再来再来,有赌不算输,要银子的下注……”他飞快地搬动三只碗;忙乱一阵停下来让众人下注;大家押了宝;只不过这次三只碗上押的都差不多。
杀猪帮三人耳语一阵,一致认定石子还在白碗里,陈谷又掏出大块银子押上。青衣汉子大叫:“开!”掀开碗,白石子在黑碗下。大家有赔有赚,青衣人略有盈余,杀猪帮又白丢一块大银子。
连续几把,情况相同,围赌的人时赢时输,唯独杀猪帮把把输,眼睛再好看得再准翻开都错,帮主老大全神贯注盯死下了两注,结果也不例外。
杀猪帮三人脸色微变,知道碰到高人牛人了。三人商量一阵,分散开来盯牢下注,按押一赔二的规矩,他们决定同时押两只碗,一赔一赚,结果还是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