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正行在酒桌上从来都不甘示弱,而且喝到一定份上,想停都停不下来;马林自称是哈尔滨“那嘎垯”来的,血液里本来就有酒精成份,酒对于他犹如汽油对于汽车;金沙在机关工作近二十年,也算“酒精考验”,早拿出奉陪到底的架式。却是余正行因近期状态不佳,反而力不胜酒了。他开始觉得今天的酒好像特别醉人,还没喝够往常八分的量,神志上就有一种飘乎乎的感觉,视线好像也有些模糊了。他暗暗告诫自己,在今天这种场合里,无论如何不能喝高了。但是,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老盯着白雁劝她喝一点,再喝一点。朦胧中,他见白雁不停地用双手给微微泛红的脸庞降温;他也注意到金沙在用脚提醒白雁,好像叫她悠着点儿;至于马林到底用“马蹄子”蹬了他多少下,他实在是记不清了。
“余兄,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更何况我等兄弟已多年不见,没想到,你不但能写诗,居然还会做生意,竟然把事业发展到杭州去了,真不得了。兄弟由衷地敬你一杯,祝余老板生意兴隆,万事如意!”
余正行弄不清金沙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身后的,虽然他也端起酒杯跟着站了起来,但再干一杯的勇气却一时半会儿没鼓起来,而且在白雁面前谈论诗,正是余正行的忌讳,金沙也是知道的,就说:“诗,早已不写了;生意,更不会做。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说,这杯酒都没法喝。对不起,也许我已经喝多了。”说着,只管自己坐下来,让金沙十分尴尬地站着。
一旁的马林看不下去,责备道:“余兄,你这种谦虚法可算不得优点。当初我们几个就数你善于作诗,如今能在杭州开公司就更了不起了,至少解决了部分就业问题,对国家的贡献大着呢!白雁,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所以嘛,这杯酒是不能不喝的!”
白雁也站了起来,说可以陪着喝一杯。余正行真的有点喝多了,一起身就险些把自己给绊倒,幸有金沙从旁扶住。
“不瞒各位,我已经破产了。我只同意为了破产,咱们干了这杯!”余正行说着,独自把酒喝了。他坐下时显得十分稳当,还对所有愣在那里的人说:“傻站着干啥?你们都给我喝呀!”
第五章(3)
大家都搞不懂余正行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红红火火地在杭州开公司,据说年营业额能有三五百万,想想也不算小。一眨眼功夫就破产了,前后不到半小时。
余正行这会儿倒放开了,自斟自饮又是一杯,说:“各位,千万别这么看我,其实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办公司也不是第一次破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哪天有兴趣了,我再整一个公司给大家看看如何?来,喝!”
看上去余正行存心要来个一醉方休了,左一杯右一杯的,任大伙怎么劝也没用。最后,还是白雁说她有点不舒服了,这顿酒宴才得以收场。
接下来的节目自然是去江边漫步。曾几何时,男女同学相约到江边走走,白天看孤帆远影,夜里听橹声欸乃,有芦苇的季节,更是有心人的理想去处,别说江堤上每一个脚印里都藏着一个美好的回忆,就连周围的田埂上也留有不少鲜为人知的故事。
出了学校的后门不多远便是江堤。但这个季节没有芦苇,江面上也没有带帆的船,对岸仍是那般的荒凉,这边的堤岸也因修筑一新不如当年那么有情致了。于是,四个人在江边徘徊了一阵,配合着长吁短叹,各自收拾了一下残碎的记忆,打道回府。
金沙和白雁惦记着家里的孩子,两人先乘公交车走了。马林对满口胡言的余正行束手无策——看他现在这副样子,送是送不走的,但又不能留他过夜——要是老婆回来看见他和余正行在一起准会不高兴。送也不是,留也不是,马林左右为难,便拖着余正行先去文淑苑大堂吧喝茶醒酒,忽然想到了赵渊,立即打了个电话叫他来救急。
余正行努力寻找着体内尚存的一丝清醒,控制着自己不致失态,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唠唠叨叨地骂了马林一通:好端端的一个世纪末,竟弄的如此收场,形象受损已是小事一桩,最关键的是原先仅有的那么一点自尊心也给糟蹋了,你还让人活吗,嗯?!
马林就一个劲儿地赔不是,非常殷勤地为余正行上茶点烟,
周围有几个校园中人见了,还以为余正行是个什么人物。
终于,赵渊出现在他俩面前。马林如释重负,说:“你怎么才来呀?!”赵渊却道:“我在一旁看你俩表演多时了。”
余正行摇晃着站起身来口齿不清地说:“马林呀马林,你今天存心是想闹、闹出人命啊,又找人来跟我喝、喝酒啦。”继而又朦胧着双眼看着赵渊,问他:“你——是——什么——东西?”赵渊凑上脸问:“你是——什么南北?”余正行听不明白,继续问:“南北?南北是——什么东西?”赵渊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醉鬼拎不清,捉起余正行的一只手臂要将他带离现场。余正行一甩膀子:“你不配与我喝、喝酒。”说罢就倒在座位上。
赵渊责怪马林:“你怎么把他灌成这个样子?”
马林用力使着眼色说:“一言难尽!求求你,先把他带走吧,在这里不雅。”
余正行也感到自己再折腾下去可能失控,就来了个顺水推舟,嘟嘟囔囔说:“兄弟,要喝就换个地方,马林这里不好——环境不好,人也不好,总之,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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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六
余正行的酒醒于夜半时分,他是被街上一阵阵闹腾的声音吵醒的。因为这时候,世纪之交的钟声在举世祈盼中终于敲响了。北京世纪坛的圣火已经点燃,纽约大街上雪花般的彩色纸片正漫天飘舞,巴黎的艾菲尔铁塔开始不断地绽放出绚烂的礼花……要是往常,余正行一定不会错过收看有关电视节目的,但此刻,非常遗憾,他只觉着恶心,想呕吐。头很沉,眼很花,心很苦,气很浊,或许“一吐箜篌”感觉会好一点。可他到洗手间吐了半天,只吐出点辛酸的胃液,附带地弄出一把鼻涕和眼泪。重回床上躺下,天地有些旋。
窗外礼花升空,如雷如潮;街上人声鼎沸,载歌载舞,无不给伤感中的余正行带来极大的刺激。凭什么别人都那么兴高采烈,而他却要独尝孤独和凄凉?凭什么别人在庆祝新世纪开元,留给他的却像末日来临?他有了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就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最佳的庆祝方式。他开始放声嚎啕,双手一遍又一遍地锤打着床沿,头在松软的枕头上一次又一地次撞击,口中反反复复地呼喊着:“余正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