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收了人家的钱怎么还抓人家?”
“瞎说八道!我几时收过人家钱,怎么回事?说说。”邢宝刚重新坐下来,疑惑地盯着弟弟。邢勇笑起来,说:“何必那么认真呢,我知道不是你干的,是孙元他们干的。算了,对他你还恨得起来吗?上次的事你也看到了,信口雌黄,满嘴跑火车。你们这个派出所,即使不是青帮会,也跟过去的黑衙门差不多,让人想起来都恶心。恶心人做恶心事有什么奇怪?他要不这么做才吓人呢!犯不着跟这种人叫真,跟这种人叫真,你得把胃吐出来。”
“你说这叫我怎么不寒心,都把眼睛按到屁股上,掏自己人的腚根子。邢勇,你知道我喜欢当警察,从小就喜欢,我也知道为了让我进公安学校,家里人遭了不少罪,你连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了。我很珍惜这份职业,因为珍惜,再大委屈我也含在嘴里泡软了,硬生生地咽下去。可做人和做牲口不一样,做人总要有点筋头,有点想法吧,总不能像砣肉堆在地上,爱咋咋地吧?你看这还像替民除害、伸张正义的公安机关吗?简直是拍卖场嘛!要是这样我还学什么侦破,直接考拍卖证得了,反正谁出的价高就给谁。”
二十八、明天的许诺(1)
杨古丽躲在树后,望着唐经理坐在桌子前吆喝:“赶快来报名呦,报了名就有工作喽……”唐经理被胖女人甩掉后,开了家职介所,开始门可罗雀,跟余晓敏勾搭上后,生意骤然热闹起来,小小的门面里外三层围满了人。杨古丽瞧个空子钻进一窝人里:“别上当,他们……”她的话须臾间便被激动的求职者截断了、淹没了。她焦急地对每一个人比划着、述说着,可惜她的声音太弱,还没有成型,就被炙热的讨论蒸发了。在经过苦苦等待而获得一份工作的求职者大脑里,此刻正处于亢奋之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遐想,她的异常举止令人厌烦。他们中间一个人将吃了一半的兰花豆塞到她手里,她便不再声响了。
她嚼着兰花豆,踩着坑坑洼洼的青石板朝车站走,泪水从眼窝滴进兰花豆里。她本来是想告诉大家,唐经理和余晓敏是一伙的。唐经理收了报名费后,就把他们送到余晓敏的厂子里。余晓敏在剥削了他们的试用期后,会找茬子将他们通通开掉。她又想起梅晓丫和朱慧,别看朱慧对她那样恶劣,心里还是为她好,决定去县城找她们。
夜沉到脚脖根时,梅晓丫躺到床上。邢勇从几十副牌里择出6副,放进合格证,外皮罩上塑料薄膜,用加热锯条将封口贴好。他将“做好”的牌放在手里掂掂,意味深长地说:“行了,明天我就把它放到蔡琴的文具店里。潘瘸子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把自己输在纸牌里。”蔡琴是肖寡妇的表姐,在川菜馆门口开文具店。
“有了钱就一定能治潘瘸子吗?”梅晓丫问。
“那自然,”邢勇解释说,“钱就是潘瘸子的拐杖,没了钱,他立马瘫巴了。你想啊,谷所长、孙元、马晓娇他们为什么作伪证,不都是钱闹的嘛?没了钱,真相就露出来了,他潘瘸子只有等死的份。”
梅晓丫堵在心里的那个塞子再次打开,所有的痛憷、惊悸、怨恨和屈辱顺着那窄狭的瓶口汩汩地流淌出来,淌在被泪水淋得吭吭哇哇的泥土里。她的身体前所未有地澄澈和透明,眼帘里到处飘逸着槐花和鸟的翅影。恍惚中她升到了树梢上,她的脸、耳廓、透亮的鼻翼和肉嘟嘟的嘴唇被树枝割得支离破碎,与羽毛和槐花絮一道向上升——她的眼前辽阔起来。稀朗的星光,潮润的风和清洌的空气,将她吸溜进蓝精灵般瑰丽而又澄明的夜空里……梅晓丫闷在被窝里想着、飘着,飘着想着。月光穿透窗帘,将屋里粉白一新,空气中弥漫着乳香的味道。她噏着鼻子,正陶醉的时候,一只手贴着床单寻摸过来……梅晓丫哆嗦一下,扭过头,脸即刻被那块比星星还亮的硬皮烧红了。邢勇的呼吸水波一般起伏着,执拗而又沉闷。在巨大的水体粼粼的波光中,他的手像婴儿的嘴一样逮住了她的乳房。梅晓丫晃荡起来。她感到乳房像一粒埋在深谷叶被中的果实,被一点点剥离出来,露出新嫩湿润的果肉。她关闭了眼帘,感到身体隐秘的部分在一点点袒露,一点点凸显,被拖移,被悬浮,被吸空变得越来越干瘪、透明和轻盈,与午后那神秘奇妙的幻象融合了,重叠了,抑制不住朝上飘。有那么一段时间,梅晓丫感到自己正拨弄着时间的河流,回朔到童年里。那是一个阳光充沛的秋日午后,她跟在父亲的后面,沿着飘满金黄色芦穗的田埂,摇摇晃晃朝前跑。一股没有表情也没有方向的风在田埂中盘旋,惊起了草窝和茭白丛中的蜻蜓和水鸟。她仰着小下巴,激动地望着那些小精灵在空气中划过的优雅弧线,倾刻间她泪流满面。她相信人最销魂的时刻一定是在瞬间出现的,它裹挟着场景的颗粒和被激活的记忆一同漫入大脑皮层,并迅速扩散,形成一个有光晕的气场……那是被抛下又接住、被掏空又注满的感觉,是暂时性休克或是对真象刹那间的遗忘……邢勇的手在梅晓丫滚烫的乳房揉搓了很久,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像一壶烧沸起来的开水,哧哧地冒着热气,有种液体不停涌动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喷发出来。
梅晓丫闭着眼睛,身体弓一般紧绷着。这样的场景她在很多书上电影里见到过,也在梦和意念里遐想过,可身临其境她的全部感觉只有两个字:窒息。邢勇水波似地将她卷在身下,令她呼吸困难,遐想中的美妙始终没有出现。邢勇却兴奋异常:她没有像过去那样以一种蔑视的目光瞪住他,那种冷漠、轻倪、凛然不可侵犯的表情曾经像一堵硬梆梆的墙,将他隔在另一边,令他万念俱焚,痛苦难耐……在散着乳香的月光中,她的神态皎白而又阴柔,极具母性的润泽。一种压抑已久的冲动骤然攥住他的身体,梅晓丫迷人的表情使他内心的某种欲望波浪似地变本加厉,他的手离开了她的乳房,悄悄地、一寸寸地朝下移动。梅晓丫穿着蕾丝镶边的内裤,侧面有一排纽扣。他笨拙地解着,剩下最后一颗扣子时,梅晓丫猛然睁开眼睛。
“不行——”
“为什么?”邢勇喘息着,急火火地问。
“明天你就要上战场了,别动我,动了晦气。”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想让你赢!”
“我一定能赢,丫,我想……”
“你什么都别想……”梅晓丫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
邢勇哆嗦一下,缩回了手,倒在自己床上。见梅晓丫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腾”地烧起来:
“丫啊——我爱你!”
“我知道。”梅晓丫帮他掖掖被角,温柔地说:“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过了明天,我就给你……”
潘瘸子拄着拐杖在工地上大发雷霆,骂工人光吃饭,不干活,拐杖戳得水泥地面火花四溅。工人们一个个噤喏寒蝉,缩着肚子闷头干活,生怕出点纰漏,成了他的出气筒。越小心越出错,两个工人挑着红砖上跳板时,其中一个滑下来,红砖散了一地。潘瘸子见状破口大骂:“妈拉个巴子,吃老子的饭,还砸老子的锅……”他举起拐杖朝工人的屁股上抽,正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是耗子打来的。
“潘总,是我,耗子。怎么光喘粗气,爬山头么?”
“妈的耗崽子,爬个鬼山头!老子现在连自己的山头都想让人家爬呢!么事?”
“么事也没有,有空子没,有就过来翻两把?”
“翻个鬼,老子现在满裤裆屎,哪有闲心?”
“你腚根子啥时干净过?实在不行让厨娘洗一洗。馆子里来头肥牛,板太厚,老子锯不动他,才想到你。没时间算球,有时间来耍两把。”耗子说完,关了手机。
潘瘸子虽然从赵副局长的眼皮底下溜出来,可运道黑过锅底。施工队伍越来越多,开发商随着选择的幅度增大,变得越来越霸道。利润空间几近于无,再想以偷梁换柱等手段换取呼吸腾挪的余地,别说媒体消协消费者敲棍子,开发商也不答应。他的楼盘卖不动,一分钱也不给你。瑞安公司连续起了两栋高层商品楼,应付款额却迟迟未到。消耗得不到补充,别说是原材料,工人的工资都惊动了老本。潘瘸子不是个囤积型的人,他贪赌好色,酒池肉林,挥金如土,加之四方打点,箱底并不殷实,资金链一旦断裂,便裸出木板来。他上个月已经欠了工人的薪水,这个月估计还要继续,如此下去,工人便会闹起来。现在的他如同一只巨型木马,表面上挺大,心里却是空的。市场越来越规范,他的空间却狭窄逼仄起来。潘瘸子是从黑道发迹的,也只有在这条道上他才能感受到敛财的快感。一旦离开了这条路,他的呼吸都会梗塞起来。
潘瘸子抽了几下,虎口震得生痛,丢了几句脏话,离开工地。他来到厨房,瞧见马晓娇对着镜子画眉线,田婶撅着屁股从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