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爷!』是妙珠先开口,『 你说要给我造一座家庵,这话算不算数。』
『我跟你说说笑话的。』胡雪岩正好改口,『莫非我真的作孽?年纪轻轻的,送你进庵堂去过那种日子?』
『哼?』妙珠微微冷笑,『造一座庵,也要几百两银子,自然舍不得了!』
胡雪岩再精也想不到这是激将之计,当即答道∶『几百两银子小事。不要说你我有过交情,哪怕初见面,送你几百两银子,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既然你这样说,我先谢谢你,明天等家庵造好了,我供你一个「长生禄位」。』
『不行,不行!「家庵」两字,再不用提起。』
妙珠也不是真的看破红尘,要去带发修行,就这片刻之间,她照古应春的指点,另外打定了主意,『你不用管,你总归给我几百两银子,让我造间新房子住就是了。』她又加了一句∶『你肯不肯?』
『谈不到什么肯不肯。你如果不相信,我马上给你银子好了。』
『那倒不必。说过算数,』
接着,她伸出春葱样的一只小指,一钩新月似地弯着,胡雪岩也伸出小指来跟她勾了勾。接着,便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说了句真心话∶『妙珠,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回事?又舍不得你,又怕你。』
『怕我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老虎倒不是,是一条┅┅』
『一条什么?』
胡雪岩想说∶是一条会缠人的蛇。但因已领教过妙珠的脾气,不敢造次,所以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等她再追问时,自然也不肯出口,笑笑而已。
『我知道你怕我。』妙珠有些悔恨不胜似地,『我也知道我的脾气,就是改不掉。』
一个人能有自知之明,便容易相处了,胡雪岩心想,不管将来如何,能劝得她稍敛那种刚烈性情,总是好事,『妙珠,』他先恭维她一顿,『说良心话,我从杭州看到上海,上海看到苏州,象你这佯的人品,真是顶儿尖儿,再没有话好说┅┅』
『好了,好了!不要替我乱戴高帽子。捧得高,跌得重,下面就要说到我的坏处了。』
一说破,胡雪岩倒又不便再出口了,仍然只能付之一笑。
『闲话少说。』妙珠忽然问道,『你住房子喜欢怎样一种格局?』
这话问得太突兀。胡雪岩想了一下,方始明白,但也不愿说破,只反问一句∶『你呢?你喜欢怎样的格局?』
『我喜欢高大凉爽,前后空地要多。』
『那么,你就照你的意思去盖好了。如果要修怎么样一座亭台楼阁的大花园,我力量不够,普通一所住宅,我还送得起。』胡雪岩又说,『房子是你住,不是我住,良然是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最后一句话,是有意这样说的,暗中拒人于千里以外,这,妙珠也懂,不过她受了古应春的教,已打字一个『磨』字的主意,所以并不觉得失望,神态自若地问道∶『你们杭州的房子是怎样的格局?』
『普通人家前后厢房,中间是正屋,有个名堂,叫做「四盘一汤」。』
妙珠觉得这个说法很新奇,闭上眼想一想,若是临空下望,前后厢房,分布四角,中间一座厅,果然是这样一种形状,于是笑道∶『好的!我们也来个四盆一汤。』
这近乎一厢情愿的想法,胡雪岩自然也懂,认为不宜再说下去了,话越来越多,也越描越黑。因而又是笑笑不响。
『你倒真会笑!一笑、两笑、三笑了!』
是不明用意的废话,但出之于她的口中,另有一种味道,胡雪岩斗口也是很在行的,随即笑道∶『你倒是胜过秋香,可惜没有一个唐伯虎!』
这又有暗中见拒之意,妙珠心中自语∶总有一天叫你脱不得身。这样想着,脸上便露了诡黠的笑容。
这让胡雪岩又起警惕,不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凝神细看,妙珠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越使胡雪岩困惑,不过有一点倒是很清楚的∶前嫌尽释!既然如此,就不必再瞎费什么工夫了,且丢开了再说。
回到席间,重又闹酒,一顿午饭,吃到下午四点才罢。妙珠道声『得罪』
退了出去。接着便有个替妙珍收拾房间的心腹娘姨,进来使个眼色,将妙珍调到外面。这一去好久不见进来,冷落客人是娼门大忌,而况是这几位特客?
所以胡雪岩等人,虽在海阔天空地闲谈,暗地里却都抱着一个疑团。
天快黑下来时,来了一班押客,嘈杂的人声中有一句话听得很清楚,是她们那里的相帮在说∶『二小姐收房间了。』
『二小姐』就是妙珠,『收房间』等于上海长三堂子里的『卸牌子』,是从良的表示。问津有心的那班狎客,一看名花有主,无不惘叹,少不得有人打听,是何豪客,量珠来换去了这一粒『妙珠』?相帮以『弄不清楚』作答。
别人不清楚,妙珍屋里的三个人,心中雪亮,古应春笑笑说道,『小爷叔!艳福不浅,到处有人留情。』
胡雪岩却笑不出来,『我不是假道学,用不着口是心非。人呢,当然有可取之处,不过我现在实在没有工夫来享这份艳福。』
他看着刘不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