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看清,还没明白吗?永远不要记恨被别人伤害,永远不要因仇恨耿耿于怀,因为那于人于己绝无好处。遭受伤害,只能证明你还不够强,让别人可以伤害到你。所以,他可以用完美的微笑来回应傅汉卿的疑问。遭受伤害,只是因为,我的心原来仍不是铁石,居然到现在还是血肉。但是,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不恨你伤害我,我只恨我自己不够强。总有一天,我会足够强大,强大到,再不受任何伤害。如果是第一世的傅汉卿,听到这样的回答,也许就真的信以为真,点点头,心安理得去埋头睡觉了,然而,这一世,他毕竟长进了不少。怔怔望了狄九一会儿之后,傅汉卿才轻轻道:“我为了自己的难关,想要一个情人,我觉得只要我说实话,只要我尽力也爱他就好。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但是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就不要做了。如果……”他迟疑一下,才接着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找别的人,我就不找了。”语气是有些失落和遗憾的,但也并没有什么不甘和无奈。没有情人,就完不成论题,就要世世在红尘中受苦,但是,如果完成论题的方式一定会伤害别人,那么,他情愿就这样一世一世轮回下去罢了。狄九略觉诧异,目光却依旧淡然地望望他,笑一笑,也不答话,复又策马离去。傅汉卿怔怔望着他一袭玄衣,在血色夕阳下,就这么随着错乱的马蹄声,渐渐越行越远。远到呼唤的声音再也传不到他用耳边。远到那高大伟岸的身形,渐渐变成一个黑暗的小点,永远若即若离地在前方引领着道路。在以后的许多天里,这遥遥天地间,远方一点黯淡沉肃的黑色,就此一直深深压在傅汉卿的心头。直到他们一行人到达齐国临川城,在这整整七日的旅程里,在所有人心中,等同于懒猪的傅汉卿,睡觉的时间居然屈指可数。这个奇异事件,让同行的每一个修罗教弟子,都在心头暗暗震惊。
第六十五章 需要什么
傅汉卿等人一路往临川城而行。走了三四天,才行出那片盗匪横行的蛮荒之地。他们一行人,个个骑高大马,马后还绑着一堆强盗,确也十分扎眼。而且很自然地被这一带的盗匪当做敌人来仇视。这一路上,也曾遇过几批匪类挑衅,甚至到后来,几帮强梁联合起来找麻烦,但凭这些人的本事,当然奈何不了他们。在傅汉卿不要杀人的叮咛下,凌霄等弟子把他们打伤打散。所有的战事,都是由这些优秀的精英子弟出手就处理妥当了。狄一和狄九基本上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而在若干战役之后,被他们用绳子串起来,绑在马后鞭打着驱赶而行的强盗们就越来越多了。等他们声势一大,就不止是强盗,连行商都注意他们了。途中又遇过两三起遇盗幸存的行商来投奔请求庇护同行。傅汉卿再不敢象上次那样立刻坦然答应,而是拉了狄一,让他仔细盘问观察,确定没有可疑,再加以接纳。狄一笑问他,被人这样骗过一回,吃了那么大的亏,还敢救人。傅汉卿理所当我地道:“上次我被骗,只是我比较笨,懂得少,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是如果被骗子一次,就再不相信所有的遇难者,对每一个求救的请求置若罔闻,那就是胆小,软弱,缺乏勇气,这是很可耻的。”他说得这样认真,而狄一听了,却也只淡淡笑一笑。如果受一次欺骗和伤害,对人还可以有热诚和信心,那么十次百次之后呢?还有谁能再次说出傅汉卿这样理所当然的话。至少在那二十年的地狱生活里,他与狄九,都早已忘了什么是信任了。然而,傅汉卿的眼神太清澈,目光太坦然,狄一看得久了,心中便有些莫名的悲凉。或者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吧,或许傅汉卿无论经历过什么,无论遭受过什么,都不会变吧,但那也许并不是因为天生的宽容,而只是天生的冷漠。他就这样,心中莫名其妙地胡思乱想着,脸上却神色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傅汉卿的意见。尽管这样的做法,和修罗教上下人等,长年形成的观念绝对不符,但狄一不反对,狄九一直若即若离地在极远的前方,不回头,不靠近,不对任何事表示意见,而其他的弟子当然只有惟命是从,岂敢有别的想法念头。就这样他们一路生擒的盗匪和救护的行商越来越多,等到了临川城时已有了浩浩荡荡的声势。修罗教在齐国的分坛正在临川城郊的一处大庄园。话说卓家的庄园,在临川城也是大大有名的一处地方。那卓家的老爷中过进士,又放过一任知县,本可高升,没料想上天不佑,家中父母先后逝世。卓老爷只得回乡守孝,来来去去,竟守了足足五年,待想再回头做官,这空缺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卓老爷也不以为意,自在城外,买了一百顷地修铸庄园,复又在本地办了几处极赚钱的作坊,生意也都作得红红火火。在临川城,卓老爷也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即富且贵,便是县太爷见了,也要大大给一番面子的。临川城里的大事,多有卓老爷的份,什么济贫扶弱,什么修轿铺路,但凡是官府有了为难之处,请来帮忙的贵客里,也肯定少不了卓老爷。今天一大早,卓老爷就带了庄园里最精明干练的一群手下,远远行出一百里,去迎接几位远方的故旧亲朋,没想到,还外加着接到了一群蒙难的行商和一众被缚的盗匪。卓老爷自遣手下把这些人全都送往官府。县衙上下一看,再一查问,无不大惊大喜。县太爷的政绩的功劳自是要为此加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满衙上下,以后怕都多要沾光的。此事一传出来,市井百姓也无不称奇,都道卓老爷是能人,交的朋友也都是出众之人,那么多强徒悍匪,让他们一索子便全捉来真是令人引为奇谈。这边,人一送进县衙,没多久,城里各处官员的拜帖子就纷纷送进了卓府。卓老爷一再替友人推辞,只说朋友是江湖异人,多年前曾救过自家的性命,这才引为知交。这班旧友一路风尘而来,只愿好生休息,实无意结交官府,这才勉勉强强,把各方邀约给推掉了。这一行人越是神秘,越是不肯见人,有关他们的传说则在民间被百姓渐渐传得越发神乎其神,便是官府,也不免做出许多奇特的猜测。直到一个半月后,朝廷忽然颁下令谕,官府扶植修罗教,而卓云鹏也对天下公开修罗教弟子的身份,并把当日那件轰动整个县城,并最终惊动省城,风声直传往京城的大事归为修罗教向朝廷献礼效忠,世人这才恍然大悟。当然,此为后话,无需多言。当日卓云鹏迎到了傅汉卿一行人,便在庄中开了盛宴,美酒佳肴,清歌漫舞,以迎贵人。傅汉卿地位最尊,被请入了上座。一路上离着傅汉卿老远的狄九,因为身份仅次于傅汉卿,座次自然是紧挨着他的。其他弟子们都于侧席饮宴,卓云鹏坐在下首相陪。狄一身为影卫是定然不坐的,一被迎入山庄,他的人就自然消失,估计除了深知影卫行事法则的狄九,别的人就算明知他隐在暗处,也断然找不出他的行踪来。~席上发呆。偶尔几次目光扫过狄九身上,呐呐地想说什么,皱了眉想了半天,又茫然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到现在,他还没弄明白,自己和狄九到底还是不是情人,他们的情人之约,到底是继续呢,还是作废?大概不是吧。他这样有些傻乎乎地想着,如果是情人的话,应该坐在一块,紧挨在一起,同一个杯子里喝酒,同一双筷子吃菜的。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前世里那些霸主帝王,怀抱美姬佳侍时喝酒看歌的样子。而现在……狄九永远在空间允许的条件内,离他尽可能远,若非必要,绝不看他一眼。好好一场欢迎会,狄九可以身在座中,谈笑风生,狄九可以面带微笑,饮酒观美,狄九可以同卓云鹏应答如流,亲切交谈,然而,从头到尾,连眼角也没向傅汉卿这边侧一下,即使二人的座位靠得如此之近。也正因为二人靠得太近,所以傅汉卿才知道,那个在别人眼中,亲切从容,风趣优雅的天王,其实全身上下,正悄悄地散发着冷意。那么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与他脸上的微笑,与他眼底的平和,同时出现。只是,包括卓云鹏之内的所有分坛弟子,全都不曾发现。宴席之后,傅汉卿要回房间去睡大觉,而狄九则要在第一时间查看分坛的帐目和名册。卓云鹏让副坛主领了狄九去书房,自己则亲自送傅汉卿回房。傅汉卿一路呆头呆脑,两眼空茫茫,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机械地跟着卓云鹏往前走。耳旁听了卓云鹏轻声问:“教主对于属下的安排可还满意?”傅汉卿也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只是本能地回答:“满意。”卓云鹏行到房门前,亲自伸手把房门推开,在门前弯腰:“不知道教主还需要什么?”傅汉卿仍然不知道自己听到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顺口答:“我想要一个情人。”卓云鹏一呆,愕然抬头。傅汉卿却已然游魂也似进了房,顺手把门给关上了。卓云鹏在门前怔怔站了一会儿,唇边忽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转身离去了。傅汉卿进了房间,往床上一坐,一只手托着下巴,继续发呆。一边发呆,一边喃喃自语:“我想要一个情人,我说了实话,我没有骗人,我不想伤害人。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没有人回答他。也许在某一个隐密的地方,有一个知情人,听到了他也许是自问,也许是问人的这一句话,却即不想,也无力去回答。做错了什么?有许多事,本就不是外人能教能讲能说明的。傅汉卿发了半天呆,脑子打结什么也想不通,只觉又累又倦又疲惫不堪,又渴睡偏偏还睡不着,他愤怒得仰天大叫了一声,双手摊开,往后直直地倒向了床上。
第六十六章 要个情人
教主有分坛主招待,天王有副坛主接待,凌霄等一干弟子,则由一众管事们安排照料。大家吃饱喝足,洗了澡,换了衣裳,一路风尘,腰酸背痛,吃苦受累,外加担惊受怕地熬到现在,人人都觉撑不住了。凌霄自己几乎是一进房间,就扑到床上去的,头一沾枕,这鼾声就响了起来。刚刚睡熟,房门就被人敲得咚咚响。凌霄被惊醒过来,没好气地大喊一声:“什么事?”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呢,咱们可是总坛出来的,到了你们分坛,你们不给我当佛爷给供好了,还敢半夜叫门,敢情是平时分坛主太好性儿了,把你们一个个娇惯得连规矩都不懂了。门外的人想是听他语气不善,忙笑道:“真对不住,凌霄兄弟,扰了你的好梦了。”凌霄一听,竟是卓云鹏的声音,忙跳下床来开门,满脸通红地施礼陪罪。卓云鹏笑道:“凌兄弟别见外,你们这一路陪伴教主,尝尽风尘之苦,还不能睡个好觉,原是我想得不周。”凌霄怎么好意思怪罪人家堂堂一个分坛主。忙说客气话:“哪里地话,坛主前来叫我,想是有重要的话吩咐,是我太莽撞了。”卓云鹏脸上微红,干咳一声道:“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们这些外围弟子,一片诚心,想多为教主办些事。让教主住得高兴些,只是我们对于教主的喜好并不清楚,惟恐办事有差,反让教主不痛快。”凌霄这才明白,赶情这位为了拍巴屁,几个时辰也等不得。半夜三更就来打听教主的喜恶了:“其实教主的性子极宽大,从不怪罪下属的,教主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只是平时嗜睡,不喜被人打扰罢了。”卓云鹏迟疑一下才问:“凌兄弟,恕我冒昧,凌兄弟知不知道教主喜欢什么样的情人?”“情人?”凌霄瞠目结舌,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这我可真不清楚,不过……我想教主……可能是喜欢……男人地……”他又想了想,仔细回忆了当初狄九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叫。“答应做你的情人。”他点了点头。确定地道:“应该是喜欢男人的。”卓云鹏深吸了口气,对凌霄一揖到地:“多谢凌兄弟。”话音未落。转身就走。凌霄愣愣站在房门处发呆,过了好一阵子才喃喃道:“走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告诉你,他已经有情人了啊,就是天王!”他摸摸头,隐隐觉得,如果不追过去做这个补充说明,肯定会出什么不太好的事,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这少年恶意地笑一笑。半夜扰人清梦,总该付出点代价的。他乐呵呵关了门。扑回他地床上,心安理得地进入了梦乡。卓云鹏行到院子里,低低咳嗽一声,黑暗中一道人影飞速掠到他的身旁:“坛主。”“把准备好的人送去教主房里。”“男的还是女的?”“男的。”卓云鹏轻问“可调教妥了,那样娇生惯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儿,切莫坏了教主的兴致。”“坛主放心,经了属下的手,就是只豹子,也能调教成只小猫,保证让教主满意就是。”卓云鹏点点头:“你办事去吧,我去天王那边看看可有什么吩咐。”黑暗中的人影躬身退去,卓云鹏复往书房行去。说起来,天王可真是个累人地差事,这一行总坛来客,除了狄一,所有人都在高床软枕享受长久奔波后的舒适,只有他还高燃红烛,细看那密密麻麻,仿佛永远也看不完地帐本。副坛主立在一侧,神色恭敬,而悄悄凝视他的目光,则带着深深地敬佩。不过是短短的半个时辰,天王已经以极快的速度翻看过许多文书,却又能于细微处,查觉每一处疏漏,偶发一问,必中要害。几个问题答下来,副坛主都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是又敬又佩又惊又惧。适时卓云鹏推门而入,先对狄九施了一礼,恭敬地道:“天王,天色已晚了,天王要不要暂且休息,待明日再细查帐目名册?”已经看了足有半个时辰的细帐,狄九的坐姿也没有稍稍改变一下。他慢慢放下手里的帐本,修长的五指漫不经心地在上面轻敲几下:“今天休息,明天休息,何时有空来办正事?怪不得足足用了七年时间,齐国才建成一个分坛,想来你们一惯办事都是如此悠闲的。”这话说得语气也并不重,乍听之下,竟不知是斥责还是玩笑。卓云鹏却是心头一凛,垂眉低首地道:“天王恕罪,实是齐国官府对民间势力打压太过,就连本地武林,那些几百年地教派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各门各派的弟子人数都要上报官府。弟子一旦超出一定数目,就会被百般为难。官府还时不时强行征召各派弟子参予剿匪或除逆之战。多有十去不还一之惨局。这些成名大派尚且被压得只能芶延残喘,更不要提新起地武林势力,我们初时想以武立势,结果因不清楚形势,而受到朝廷以及其他武林门派的打压,损伤惨重。”狄九只若有所思地听,灯光下,他眼睛黑得出奇,深得出奇。他略有些恍惚得想:“能想出如此手段来打压民间武力,扩大官府的权威和力量,没准又是小楼中人的奇招。”听不到狄九发话,卓云鹏只得满头是汗地继续说:“我们坚持了两三年,死伤惨重却全无建树,不得以才转为经商,没想到,齐国官府对商家压榨极苛,若无多年基业和关系,新的势力要出头,千难万难。”狄九至此才淡淡一笑:“们不懂如何做个成功的商人才是真的。”说到这里I叹,修罗教武夫要多少有多少,但其他方面的人才实在不多。当初在赵国,风劲节在商业上给他以及赵国分坛的人上过的那一课,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想到此,忽有所觉,眉心不易查觉得微微一蹙,怎么回事,莫名其妙老想起小楼之事,小楼之人。“如此又蹉跎了许多岁月,虚掷了不少钱财,后来属下才想到,即然齐国千方百计加重官府的权威,不如想办法也成为官府中的一员。所以属下费尽心血,买通了大小考官,取得了功名,又买来了一个实缺,虽然天不肯助人,因丁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