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河北的名医何氏家族名声不斐,但人丁不旺,几辈单传。何念祖前妻不生育,在他年近四旬娶了个小,才有了个儿子,这就是何广大的爸爸,取名叫何成仁。何念祖把这个孩子视为掌上明珠,甚至一改家族的传统,到了十几岁上才让这个孩子读书识字。可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战祸濒仍,国难当头,华北之大,不仅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也连个治病救人的疹所也难以为继。何念祖看到走马灯似的军队出出进进,打打杀杀,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这条已经半老不小的性命,他害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死于战祸,于是就和许多乡亲们纷纷踏上闯关东的路途。
治病的郎中说有用就有用,说没用他实在觉得也没有什么用,他看到万千民众惨遭杀戮,横尸荒野,他就是再有良丹妙药也无能为力。他要找一个安宁的地方居住下来。谁知,一走就是几千里,最后在这沃土千里,人烟稀少的地方扎下根来。
何广大的爸爸何成仁学了一身好医术国家就解放了,没几年何念祖就离开人世。在何念祖临终前对成仁说:“你赶上好时候了,好好开诊所,别忘了咱们家的传统。”
何成仁觉得自己的确赶上了好时候,他又当壮年,正准备大干一场,他觉得新社会医生的地位可不是旧时可比的。他看到一家家的医院纷纷建立起来,他就打算自己要有一家医院,做到真正的广济苍生,乐善为民。
可是,社会好是好,可叫他想不通的是,政府却不让他自己行医,又不让他去政府办的医院,在那一大二公的社会里,政府要他做的就是叫他做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他并不是看不起农民,相反,他知道自己家的祖上就是为农民治病的。
让他痛苦的是,他害怕自己家传的本事到了他这一辈就要断送在他的手里,可他又不能去安心好好地做一名公社的社员。于是,他白天下地干活,晚上继续学习医术,他不能把祖上留下的东西在他这一辈断送掉。到了七十年代,他就在这远离大城市大医院的乡村给人治疗疾病,他这个民间郎中就成了百姓的菩萨,甚至许多外地的人也慕名而来。
何成仁娶了个当地的女子,他本指望到了他这一辈,有个仨男俩女的,好让何家的门宅热闹起来,可是,这个当地人高马大的女子生起孩子来就像个小脚的女人,忸忸捏捏,好容易生了一个男孩,就再也生年出来似的,不管何成仁想了什么办法,动了多少脑筋,吃了多少副药,甚至还偷偷地拜过菩萨,但这个女人的肚子就像受了伤寒,得了疟疾,伤了胎气,怎么也鼓不起来了。
这样,何成仁就加倍喜爱这惟一的儿子,他取其名字叫做广大,其义为人丁虽少,可志向广大之意。
何广大的聪明叫何成仁喜出望外。那几乎是过目不忘的本事就是一个名医的料子。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命运多舛,多学少成,真有点愧对祖上。而他以渐渐老迈,希望无疑就寄托在自己这个儿子的身上。
何家祖祖辈辈都有一个名气远播的诊所,而他却赶上了这个不能有一点私人产业的社会,一个郎中没有自己的诊所那还成了什么?这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撼事。不过,他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有实现的愿望,只能期盼着儿子替他完成。
他在何广大还只有几岁的时候,就让他背诵汤头歌、穴位诀这些东西,谁料想这些东西他一学就会,做爸爸的一看就知道儿子似乎生来就是做医生的材料。也好在那时没有别的书可看,广大又不是喜欢在外面野的孩子,他就让广大在家里读的这些压在箱子底的医书,像家中收藏的那些伤寒论、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之类的医书,他在二十几岁就看了不知多少遍了。
何成仁活了大半辈子,心情都是压抑的,可到了暮年,他却觉得自己终于活出了精神。社会变了,他的感受最是明显,他看到城市里终于有私人开的诊所了。他终于用了一年的时间把他的诊所开了起来。
诊所开业的那天,他真是老泪纵横,十万响的鞭炮震天动地,花了几千块的存款请村里的人喝酒,就在那天,他自己也喝醉了。
从那时起,他家的好事就接连不断。最让他感到合不拢嘴的是,广大考上了医科大学。何家虽然世代行医,可还没有进过高等学堂的。儿子比他有出息,何成仁觉得自己死了后也可以瞑目了。
儿子念了几年书后又去了城市的大医院实习了两年。那时他已经到了晚年,他发现广大有要留在城里的打算,他就把儿子叫了回来。
何广大还没迈进家门,就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变化。他看到成仁诊所已经改成了广大诊所。
“爸,你这是干什么?”他喊了起来,他隐隐地知道爸爸的用意。
“怎么,念了几年的书就不想回来了?这里就养不住你了?”
“不是这个意思,一个学医的回到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放屁。我们何家世世代就生长在农村,到了你这里怎么就没什么意思了?你念的这点书还少得可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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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许多同学都分到了大城市的大医院,我回到咱们家门口来还不行吗?离咱们家也不远嘛。”
“不行,我就叫你回这个村子,大城市大医院不缺你,可这里离了我们何家的医生就不行。”
“我们多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们何家十代从医,祖上受过皇家的恩典,得过民国政府的嘉奖,你竟敢说这样的混帐话。”何成仁说着就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