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不可思议。”她从他手里拿过那幅画,仔细端详,先是这样,然后再横过来。
“你觉得哪个……更加……?”
“刺激?”她插嘴说。“噢,直起来看。毫无疑问。”
康托探询地看着她。“你这么肯定,为什么?”
“首先,他们站立着。站着做爱有种幽会的味道。这对情侣好像做了什么被禁止的事情,很惶恐。其次,如果你看他们的相对位子,他们不是在……交媾,而更像是舔阴行为。而且,”她匆匆说下去,仍然看着那幅画,仿佛她在对那副画说话,而不是对康托。“因为她站着而他有点蜷缩,很难确定她是否真的比那男人高那么多。”
停顿了很长时间以后,他说:“好了。”他把画挂回去。“我们到花园里去吃午饭吧。我已经把桌子放好了。想喝什么酒?”
葆拉有她的想法,康托也有他的打算。原先,葆拉只想更加了解康托,看看他在大学里的家。现在她对他的品味、富裕,他的独居生活更加好奇了。一个表面上独身的男人,周围全是充满情欲的艺术?另外一方面,康托的目的则要明确得多,完全是利己主义的:他需要找一个人谈谈。在过去几个星期里面,他一直过着隐居生活。他挑选了像葆拉…柯里这样的人作为倾诉的对象:她虽然不懂科学,但是绝顶聪明,言行慎重,而且他们有可能会成为朋友:吃午餐的时候,康托越来越觉得自己的选择实在太英明了。
他们刚一坐下,他就意识到最好还是先满足葆拉的好奇。他邀请她来的时候,或者,是她自己不请自来的?那个邀请是非常自然而然提出来的,他压根没有想到房子里的装饰会在她心里留下疑问。她是他遇见的第一位室内装潢设计师,在艺术和艺术史方面颇有造诣。他决定把事情解释清楚——迅速而简洁地说清楚。按照当代艺术品拍卖标准,席勒的画,即使是最荒谬的低价,在她看来,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仍然超出一位年轻教授的收入所能够承受的范围。不用说,她的看法是对的。她也很执着,在午餐时,她终于设法让他解释他相对富足的原因和那些维也纳家具的来源。
第34节 你们为什么离婚
解释很简单,或者说在康托看来是这样。他急匆匆地把往事说了一遍:他岳父是一位很有钱的维也纳犹太人工业家,他把独生女儿嫁给了康托。他们结婚时,她36岁。岳父让他继承了一半财产。那位老人很有远见卓识(不像大多数其他犹太人那样)。他料定希特勒的病毒决不会止于奥地利边界。在纳粹德国1938年吞并奥地利前两年,他带着全家人,他的金钱、家具和全部艺术收藏品毫发无损地离开维也纳,来到美国。“现在你明白我怎么会拥有座位机和席勒那些画了吧?”康托问,满以为她会点头表示明白了。
“不,”葆拉露出一排白得炫目的牙齿。“没这么快。他为什么让你做他的继承人之一?你妻子呢?你们为什么离婚?”
最终,葆拉终于把一切都榨了出来。洛温斯坦(Lowenstein)老爸是一位了不起的老人。正当他已经放弃希望,认为他的独生女儿嫁不出去了的时候,伊娃不仅找到了丈夫,而且嫁给了真正的博士。他很高兴。为什么不把一半财产留给女婿呢?幸运的是:那位老人没有忍受他们离婚的痛苦:在他们离婚之前四年,老人与妻子在一次车祸中丧生。伊娃与康托的关系破裂时,没有任何财产分割纠纷,伊娃的父亲早已经在遗嘱中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两个人都得到了大笔的钱。伊娃不再是康托太太,教授夫人。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更别说那栋房子和家具了。
“我邀请你来并不是想谈这些。”康托再也无法克制了。
“不是谈这个?”葆拉带着嘲弄的微笑,睁大了眼睛。“噢,好吧,我想你已经满足了我的好奇心。不管怎么说,到目前为止是这样。莱昂纳多,你要告诉我什么?你一生中最重要的实验?或者说最成功的实验?”
“成功?”康托有一刻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啊,葆拉,那正是我想对什么人谈谈的。我尽量讲得简短些——”
“简单?”一丝微笑再度浮上她的嘴唇。
康托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似乎过长了点。“我说的不是技术上的。你知道,多年来,我的研究小组一直在集中研究肿瘤的发生。”
“我知道你讨厌我一开始就打断你的话,可是,你明确说,那什么意思?”
“肿瘤生成理论?肿瘤的形成。”
“你打算制造肿瘤还是治疗它?”她故意开玩笑说,康托现在的思绪已经进入授课大厅。
“两者都不是。我们只是想要弄清这个过程。去年我曾经有了一个念头,非常谦虚地说,我将其称为天才的想法。它似乎可以解释所观察到的大多数恶性病例,以一种非常实用的方式揭示肿瘤的产生。”康托拿起餐巾纸,画了一个很简单的细胞膜的草图。他很快地用最少的科学术语,向葆拉说明了他的肿瘤发生理论。“在癌症研究领域内有许多假设的理论,当然其中有许多后来被抛弃了,没有一种像我这种理论这么全面。我可以说,它将掀起一场波澜。我绝对相信它是正确的。但是,目前它只是一种假设,而且注定如此,除非——”他停顿了一下以便加强效果,“我们能够提供某种实验证据。去年秋天,我构想出一个能够证实它的实验,我让我最优秀的年轻合作者,斯塔福博士去完成这个实验。”
“你的奴隶之一。”
“不,是我的合作者。也许是我所见过的最有前途的。我承认,我把他逼得很紧。我坚信我的理论是正确的,我做了一些在正常情况下我做梦也决不会做的事情:我明确告诉他必须在三个月以内完成这项工作。”
“他成功了?”
“成功了。我们公布了实验结果——”
“我们?”
康托看上去很困惑。“是的,我们。你怎么这么问?”
“嗯,假如实验是他做的,你为什么要和他一起发表?”
“天哪,葆拉,”听上去他很生气。“我们得架设一座桥梁跨越这道文化鸿沟。我现在不想在这上面花时间。我可以告诉你,在科学界这完全符合惯例。我想出来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他做具体实验,我们一起公开发表论文,我们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莱昂纳多,说下去,”葆拉的声音很柔和。“这并不重要。接下去发生了什么事?”
“好吧,我们的文章发表了以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引起轩然大波。我是说好事情。”他有意识地咧齿一笑。“电话,贺电,演讲的请柬,各种各样的事。但是——”他摆动着食指强调说,“也有一个问题。一位很重要的同事——或者我应该称他为我的导师,我其实从来没有导师——在哈佛大学,他派了一位博士后去完成一项任务,重复我们的实验。”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斯塔福博士,我是说,你的人早已经完成了。难道他不相信你?”
“葆拉,在科学上,我们的研究必然会取决于其他科学家研究成果的可靠性。如果你看过科学论文,等一会:我去拿一份来给你看。”
葆拉被他孩子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