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傅铁云也有傅铁云的无可奈何。赵瑟这是未婚生女,因为没有正夫给孩子做父亲,照例可以由妻子在生产之后讲明孩子的亲生父亲。士族门阀之家,倘使孩子的生父地位过低,为孩子考量计,妻子会同时指定一位侧夫作为孩子的养父。由于赵瑟拒婚之举搞得太过光彩照人,一时之间,上都还没有哪个大士族门阀的子弟头脑发昏被诓进赵家作正夫,所以现在,她便只有陆子周和傅铁云两个侧夫。这女儿,倘若傅铁云多几分骨气,咬着牙非说不要,那势必就要便宜陆子周。好端端的亲侄女变成叫旁人作爹的假侄女,是个男人就不能乐意啊!何况素来以损人不利己为道德底线的傅铁云?
如此,尘埃落定,众人纷纷向傅铁云道喜。芫国夫人取下中指上一枚样式朴素的玉戒指,令侍奴拿来红线,穿好系在女孩儿的脖子上,亲亲她的面颊道:“这是曾祖母给我们乖孙女的见面礼。后天洗三礼咱们再要更好的。”说罢直起腰对傅铁云道:“阿云身体不好,洗三和满月的宴会恐怕很难操持下来,依我看便都由你三叔公给操办吧!到时你只管抱着孩子便是了。”
三叔公闻言笑道:“此番大喜之事,老朽便是拼了命也要办得十全十美。曾孙女都出生了,如何能不老?看来果然要抓紧为瑟儿再寻一房夫婿取进来,不然再过几年,我精力愈发不济,岂非连个肯管家的人都没有了?”
傅铁云看了看女孩儿胸前的戒指,终于没有说话。赵瑟却连声说不要,心想孩子的事儿还瞒着十一呢,再取一房侧夫,他岂不是要与我玩命?
众人乱了一阵,芫国公抱了抱女孩儿,还给傅铁云道:“说到后天的洗三礼,也该看着给孩子取个名字。虽说满月之后才授官|乳族谱,之前可以不急,但洗三宴上也总要有个|乳名。瑟儿,你看你是什么意思?是你们自己商量呢,还是我和你祖母集了阖族会商?”
赵瑟玩了一会儿手指,垂着眼睛说道:“孩子的名字,还是请他父亲去劳神好了。我只有一条,这孩子的|乳名要叫‘猗猗’”说罢既不敢去看陆子周,也不敢去看傅铁云,只攥着孩子的小手。
“猗猗……”陆子周闻言不禁皱眉,傅铁云脸上也露出明显的愤怒。半晌,傅铁云才勉强压抑住情绪,以几乎微不可察的嘲讽问道:“哪个猗猗?难不成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那个猗猗吗?”
既然被点破,赵瑟索性脸皮厚到底,点头道:“正是!我知道怀了这孩子的时候,便决定要用这个|乳名。至于名字,便烦请你费心……”
费心去问我大哥?傅铁云几乎为赵瑟的厚颜无耻吐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面前这个女人,以那样一种彻底而无情的手法葬送了她自己和兄长的婚姻。然而转过身来,她便要生他的孩子,她便胆敢用至美的淇奥来命名他们的孩子!傅铁云认为自己无法理解赵瑟的思维,他宁愿把一切归结于阴谋。可有必要做得这样彻底吗?傅铁云无法接受。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本人习惯于使用这样彻底的阴谋,他才无法接受同样的算计。
他有些僵硬地说:“起名字好难。我要回去翻翻书。不是满月吗?不着急。”接着又说:“既然是我的孩子,那便应该是我带吧?长生阁虽然好,可被我住得带了病气。既然有了孩子,便得换个敞亮的地方,我怎样倒是无所谓。”
赵瑟可有可无,只要每日将猗猗抱来给她玩儿她便毫无异议。三叔公却摇头说:“倘若是个男孩儿,自然该跟着父亲。可咱们猗猗是女娃,该是作娘的亲自带才对。何况每天往来哺|乳,大不方便。不如还是瑟儿带吧。”
傅铁云随便道:“那有什么,找奶母哺|乳就是了。”
()免费电子书下载
这一下,连芫国公都直摇头,叹道:“虽说多找几个奶母不难,但是我们赵家的女儿,怎能不是母亲亲自哺|乳?”
赵瑟也说:“我要自己喂的。”
在世家大族,往往都会强取豪夺好些刚刚生育之后的妇人做奶母,哺育家中新生的公子,以便母亲可以早日恢复身体。即使律有明文亦难以禁止。可如果生了承继家族的女孩儿,往往便要由母亲亲自哺|乳。这主要是为了培养母女间的感情。然而抛开这些不谈,说得刻薄一些,便是反正已然有了女孩,做母亲的似乎也不必急着断奶以便再次怀孕。
这样,由于傅铁云坚持要自己带孩子,场面便有几分混乱。芫国夫人考虑再三,终究觉得不叫傅铁云亲自照管猗猗,难消傅铁衣对于孩子身份的疑虑。于是,便以家长的身份下了决断:“猗猗由阿云来带也是应当的,就这样吧。瑟儿这次生产大是不易,也该好生调理身体,何况满月之后还要回官署听事,确实也无力分神照管孩子。当然,我赵氏的女儿不能吃旁人的奶,阿云还是每日抱猗猗来给瑟儿喂。另外,老三,阿云身体不好,你多选些得力的保姆和师傅送过去。”
“多谢祖母大人。”这是大礼,即便是傅铁云也要郑重道谢。
这时,猗猗似乎厌倦了,依依呀呀的哭泣起来。傅铁云低头去哄,孩子却再也不肯听话。四叔公看着着急,接过去哄了一会儿也是无用。站在一旁伺候的产婆见状忍不住笑着上前一步禀告道:“小姐这是饿了!落了地一直还没有吃奶呢。给小姐喂过奶正该抱去睡呢!玩了这许久,新生的婴儿支撑不住呢。”
芫国夫人拍头道:“正是,正是!你们看我这一高兴都忘了!”
于是,侍奴便解开赵瑟的衣襟,送孩子过去给赵瑟喂。赵瑟便是抱孩子都还处在“大人叫,孩子哭”的阶段,喂奶当然就更加不会,只是按产婆的指点将孩子的嘴凑到胸|乳上。猗猗十分聪明,自己就会找着了含上吮吸。赵瑟感到一阵麻酥酥的疼痛,但想到这是自己的亲女儿,便觉得再疼一些更好,按着孩子的手也不由多用了几分力气。孩子吸了一阵,吃不到东西,哇哇大哭起来。
赵瑟垂头丧气道:“之前大夫让吃的补品再难吃我都吃了啊,怎么竟没有奶可喂?”
产婆谄笑道:“小姐这是第一次生育,不是没奶,是没喂过孩子,孩子吸不出来。先要由大人挤过或者吸过,然后才能喂孩子。”
“原来是这样……”赵瑟恍然大悟。她随手指点了个侍奴帮自己弄。那侍奴胆子小,赵瑟一皱眉他便不敢用力。只轻轻压了几下便用口去吸,之后喂猗猗,猗猗仍是大哭,吃不出来。如此反复了几次,傅铁云再也按捺不住。一个健步上前,将那侍奴甩到一边,怒道:“我来!”难为他一向体弱多病,此时情急竟能有这样大的力气。
傅铁云这是含怒出手,两手握住赵瑟的一只胸|乳,用尽全身力气向中间挤。只这一下,赵瑟的眼泪就下来了。事实上,眼要准、手要稳、心要黑果然至理名言,收拾赵瑟尤其管用。就这一下,不需再吸,奶白的|乳汁便自己流淌出来。赵瑟眼泪仍挂在腮上,她顾不得擦,忙托着孩子的头去喂。之后,傅铁云对另一只胸|乳如法炮制。纵然大有准备,仍是疼得赵瑟叫唤起来。
趁着这一对儿怨男怨女纠缠的功夫,芫国公招手将陆子周唤道外间。摒开侍奴,他悄悄问陆子周道:“瑟儿这次难产是怎么回事儿?可有什么古怪不曾?”
陆子周想了想说道:“瑟儿这胎本来作得极好,胎位很正,万没有生不出来的道理。生产之时,孩子的手不知是什么缘故攥着脐带。我在她手上扎了一针,她才松开降生。这种情况很少见,我也是数年前在古书上见过一例,着实侥幸得很。至于什么缘故,便实在说不清了。可能接触了什么性寒之物,致使孩子手指痉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