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趴在小路的李宝成那一行人,有机会攻上去的就只有他们了。他们挡着路,后面的战士全都上不去!他们倒不用担心伪军的手雷,伪军的手雷是卵形的,在陡峭的斜面上会不住打滚,所以十分靠近阵地的李宝成在这场手雷大仗中反而是最安全的。
但问题是,李宝成他们面前还有一段十几步远的燃烧地带!
继续灭火吗?时间根本就不容许他们这么做,我军战士正在伪军的手雷下大量伤亡,一旦我军火力压不住伪军,让他们抬起头来,那就将会是我们的噩梦。
朝山顶投掷手榴弹吗?事实已经证明这是没有用的,伪军居高临下的把手榴弹中踢下来并不需要多少时间和力气,就算有一、两枚手榴弹能成功的在阵地上爆炸,那也阻挡不住其后源源不断的援兵。
那就只有一种选择了,那就是冲上去!
但是……
燃烧弹的液体是一种粘稠液体,如果冲上去的话,谁都知道踩过这片地带将会发生什么!
“杀!”我这个想法刚起,就听那条小路上排在最前面的两名战士,大吼一声就朝3号阵地上冲去。
不,他们不是冲,而是在爬。3号阵地太陡峭了,要想快速冲上去必须手脚并用。但手脚并用的结果,也就意味着火焰会更快的把他们的身体点燃……
我不知道烈火烧在手上,烧在脚上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只知道,我手上的几个水泡还在传来一阵阵刺痛。于是我就在想,如果把这种刺痛加重百倍,然后遍布我的手脚,甚至是身体和脸庞……想着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
但这些让我不敢想像的事,却正是那两名战士现在在承受的,燃烧弹的液体烧得很快、很旺,以至于他们才爬到一半手脚就全是火焰,吼叫声也变成了惨叫。但他们还是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着,等他们最终爬上了阵地时,已经完完全全的变成了一个“火人”!
山顶上的伪军似乎被这两个“火人”吓了一跳,发出了一阵恐惧而又慌乱的叫声。他们似乎是想逃走,似乎是想躲避,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那两个“火人”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与他们抱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能吓倒伪军的精锐部队“白马师”的战士,是什么样的战士。但我却知道,他们成功了!他们不但吓倒了伪军、吓退了伪军,还在山顶阵地上升起了另一堆火头,用他们自己的身体燃烧起火焰,挡住了伪军重新占领山顶阵地的步伐。
“灭火!”李宝成咬着牙大叫一声。趁着这时候,趁着伪军无法投掷手雷的时候,趁着那两名战士用自己身体所争取的这一点点时间。李宝成带着那十几名战士再次挥起了铁锹,用最快的速度扑灭了小路上最后一点火。
几乎与此同时,伪军也挥舞着步枪重新攻上了阵地,李宝成大吼一声,就带着战士们挥着铁锹冲了上去!
“同志们,为八连的同志报仇!冲啊!”在阵地下方的李峰也跟着大吼一声,一挥手枪,就带着四连的战士顺着小路冲上了3号阵地!
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很快就在另一个斜面响了起来,当我顺着小路登上了3号阵地俯瞰周围几个阵地时,才发现战局已定。伪九师的部队在战士们的冲锋下,头一回像潮水一般的朝山脚下撤退了下去。
这的确很让人费解,伪军的人数比我们多得多,我们在表面阵地上的战士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但伪军却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但他们却会在已经占领了我军前沿阵地的情况下,首次撤到山脚下。这与他们之前从不撤走,最多只是撤出我军手榴弹投掷距离的勇气相比判若两人。
这应该与阵地上到处都是燃烧弹的火焰,他们大部队无法发起冲锋有一定的关系吧!但我想,更大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两名燃烧着自己为志愿军争取了片刻时间的战士,把伪军的士气狠狠地压了下去!
这时我就想起一个老兵说过的一句话:“打仗,比的其实就是杀气。咱们的杀气压住了敌人,敌人就会输。敌人的杀气压住了我们,我们就会输!”
这场战,我军人数虽少,但杀气却压住了敌人。所以我们胜利了,而让我胜利的,就是我在面前的这两名战士,他们身上还冒着青烟和火苗,双手还紧紧抱着敌人……
战士们夺下了阵地就迅速分散开来忙开了。他们救伤员的救伤员,灭火的灭火,做工事的做工事,让我根本就无法相信他们中大多数还是新兵。
一架敌机呼啸着从我们身后俯冲下来,似乎是想乘着下面的火光对着目标扫射、轰炸一番,但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这架敌机突然间红光一闪,在半空中爆了开来,炸得七零八碎,满天都是带着火光的飞机的碎片到处飞射。仅存的一点飞机残骸就像一个冒着黑烟的火球一样,呼啸着冲向那些正在退却的伪军阵营,掉在地上重重地翻滚弹跳了几下,最终不再动弹了!
我正为这架飞机的自爆感到奇怪时,就听观察哨兴奋地吆喝着:“飞机撞到榴弹炮炮弹上了!也活该它找死!”
哄的一声,阵地上的战士们全都笑出声来。
再看看阵地下的那些伪军,就更是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第七卷 上甘岭防御战役 第一百四十二章 537。7高地
夕阳西下,只留一道金光浮映在烟雾缭绕的北方山脚。本来就布满鲜血的红色斜面,被这残阳一照,就更是显得凄凉壮烈。几名志愿军战士挂着血丝的刺刀高高举起,在残阳的返照下,一时光辉四起。山风一吹,飒飒的凉意逼入心肺。那呼呼的风声,好像是逝者的哭泣;那满山的尘雾,就像是枉死的怨气……
“参谋长!团部电话……”正当我的思绪游离在黄昏的泣别伤离时,一名通讯员的叫声把我拉回了现实。
“唔!”我点了点头,站起来身活动一下筋骨,就懒散的抓起步枪朝坑道走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古人说的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自从伪九师让我们给打得没了脾气之后,他们就再也拿不出原来的那股干劲,随后的冲锋也就一次比一次弱,时间也一次比一次短……最后终于在夜幕际将来临的时候,他们这才如释重负的鸣金收兵。
所谓此消彼长,伪军的气势落了,志愿军战士自然就会越战越勇、越打越顺。侧翼有木雷一根根的往下滚可保不失,正面的敌人冲上来一次就被打退一次。虽说我军还是有不少伤亡,但之后就再也没有让敌人冲上我军阵地了。
伪军师30团攻了一天,最后只好无攻而返!
顺着坑道拐了几个弯,不知不觉的就来到了指挥部,秦指导员赶忙把步话机递给我,说道:“是张团长,正为你亲自上战场发脾气呢!”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接过电话就说道:“报告张团长,我还活着呢!”
“我说你这个家伙!”电话那头传来张团长责怪的声音:“我说怎么打电话过去都是秦指导员接呢!转告转告,全都是转告!崔伟同志,你要搞清楚!我让你到上甘岭去指挥战斗的,可不是让你去打仗的!”
“张团长!”我有些无奈地回答道:“你以为我吃饱撑着,一天到晚往阵地上跑啊!我也要就在坑道里打打电话、下下命令就把敌人给打退了,可这能行吗?战场瞬息万变不说,敌人个个都是王牌部队,什么美七师啊!伪九师啊!个个都如狼似虎的,就像要把我们吃了似的咬得紧紧的,一秒钟都耽误不起。我这要是在坑道里,等着通讯员把战况汇报给我,我下了命令后再把让通讯员带上去……这不说通讯员能不能活着把命令送到,就算真把命令送到了,这敌人早把阵地占领给抢去了!”
我这么一说,张团长也就没话说了。过了好一会儿,步话机那头才传来张团长的声音:“那就辛苦你了,一定要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