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由自嘲地笑了一声,就跟着和李平和一块儿给信件按名字分类了。
“政委!您的包!”门外传来了张明学的叫声,因为没有得到允许,他也不敢擅自进来。
李平和把门打开一个缝,朝外面点了点头,就接进了一个公文包。接着熟练地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名单,放在桌面上说道:“有些同志已经牺牲了,咱们就得想法把那些信退回去!其它的,就希望都是好消息吧!”
闻言我心下不由一凉,脑海里闪过那些家属在得知自己的亲人还没来得及收到信,就已经牺牲时的场景。这时我情不自禁的就有一种离开这个房间,把所有的这一切都丢给李平和的冲动。但最终我还是留了下来,因为我觉得,自己该为这些牺牲的战士和他们的家属做些什么。
这一晚,谢长彬给我们安排了很舒适的住处,有床铺有被子。虽说这也许对普通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于长期躲在坑道里的我们来说,已经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了。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袋里尽想着那些信件。那些信里说的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只是寻常的问好?或者只是说说想念之类的?但愿是这样吧!
想着想着,我最终还是忍不住爬起身来,披上棉衣就朝存放信件的那间房子走去。
刚走出门外,就意外的发现那间房的灯是亮着的,快步走上前去一看,李平和早就在里头了。
“睡不着?”推着房门进去,我首先闻到的是一股浓浓的烟味。
“是啊!”李平和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随手就把手中的信纸递给了我。
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宗西弟,……我不让你当兵,你非要去……,现在母亲生病卧床不起,你嫂子又难产住了医院,家里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过年时全家没有买年货,连新衣服也没做……”
“宗西?唐宗西?”看到这个名字我不由浑身一振。
“是!”李平和回答道:“我拆的是已经牺牲的同志的信!”
唐宗西,538团的一个排长。我之所以会记得他,是因为他在上次的战斗中,美国佬的一发枪榴弹击中了他的胸部,胸口炸出了足球那么大的一个洞。
看着手中的信,我不由咬着牙,默默地在心里说道:“好哥嫂,你们不要再指责难为你的弟弟了,他已经为祖国拼尽了最后一滴血,为人民奉献出所有的一切,再也无法站在你们的面前了!”
“还有这个!”李平和又递来了一封。
我用颤抖的双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石头,你爹得的是癌症,没钱医治,天天盼着你回来见上最后一眼呢!跟你的上级说一声,请个假回来几天吧……”
“石头,张易石……”我看了信封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张易石的小伙子小名叫石头。
“嗯!他是牺牲在敌人的冷枪下的!”李平和接嘴道:“我记得他牺牲之前,还给了我一封信,让我把它寄出去!昏迷中他说过糊话,一直叫着‘原谅我吧!’……还有这个……”
“够了!”我没有从李平和手中接过他递来的信,转身就从这间房子里跑了出去。因为我再也没有勇气看下一封了。
“王昌盛!”
“到!”
“李铁!”
“到!”
第二天一早,战士们就在广场上集合,刘顺义站在队伍面前大声地把有信的战士一个个叫了出来,接着再把信件递到了他们的手上。
战士们倒也守纪律,他们拿到信后,不知道有多么想当场把那些信封拆开看看里面的内容,但还是忍了下来,在队列中站得笔直的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信件终于发完了,刘顺义这才善解人意的下了解散的命令。拿到信件的战士迫不及待的就把手中的信封拆开来了。
一秒钟,两秒钟……
我静静地看着那些战士们,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这一刻的时间对我来说是那么的漫长,以至于我几乎就以为时间已经停止了。
一个笑脸,两个笑脸……看着战士们脸上绽开的一个个笑容,我也不由稍稍安心了些。但还没等我来得急把视线转移到其它战士身上,就见一名战士转过身去面朝南方,“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凄厉地朝天喊了一声:“都怪我啊!”就昏死了过去。
战士们赶忙跑了上去七手八脚的急救,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上去,从地上捡起了那张带着泪痕的信纸,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写了几句话:“妻子难产,因为家里没有其它人,乡亲们发现得迟了,大人小孩都死了!”
这还不只,我很快就发现又有几名战士对着手中的信纸泣不成声,这其中竟然还有我的警卫员徐永维。
“怎么了?”我不由走到徐永维身边问了声。
徐永维没有回答,只是蹲在地上一个劲地掉着眼泪。
“团长!”张明学眼圈红红的,声音哽咽地回答道:“徐永维他爹半身不遂,天天盼着他回家,天天爬到门口等他回去,一直没等着。有一回等得迟了,再也没有力气爬回去,因为天黑邻居也没发现,第二天就……”
我无言地拍了拍徐永维的肩膀,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因为我觉得,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对战士来说都是那么的单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