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上路去海法市。那里有个叫阿莫斯的朋友,一个同事,我前面提到过。他和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住在市郊一幢小屋里。一路很顺利,路面还宽,两边都是树木,阳光充足。我在稍远处一片住宅区停下车,决定先打个电话通报一声。我知道他正在家享用四天假期。他有很重要的信息可以透露给我,因为他以前曾在伊朗工作,被绑架了几个星期。
“你从哪儿给我打的电话?”在我自报家门后,他问。
“电话亭,离你们家一百来米吧。”
“好的,我很愿意帮你。过来吧!”
我走进他在郊外的漂亮小屋,就是有人曾许诺如果我好好干也会给我的那种。他妻子看我的眼神很阴郁,对贸然来访的“办公室同事”一般都是这种待遇,尤其同事为女性。阿莫斯和我刚在客厅坐下来,厨房里就传来盘子摔碎的声音,表明女主人正在备茶。
对家里的这些小插曲习惯了以后,我们就没什么感觉了。他妻子很不情愿地给我们上了茶,然后转身离开,找到一样在干扰谈话方面效果最为显著的东西:吸尘器。阿莫斯站起身来,把门关上。吸尘器很快就停了,代之以摔锅的响动。我滋生了犯罪感。
“这样贸然上门,可能太打搅你了……”
阿莫斯马上说:“你知道,我很高兴见到你。反正过两天我就要去阿拉伯那边了。有时候,我真发愁……”
“是因为即将动身吗?”
“不是,是因为想到退休的时候怎么摆脱我这老婆。好了,告诉我你怎么回事。”
“我要派驻伊朗了。”
“哦,”他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么糟糕吗?”
“不不不……其实……是的。总之,是不妙。”
“你被绑架过……够呛吧?照乌里说的,就是……”
“……就是微笑着捱够两天对吧?”阿莫斯打断我,做了个鬼脸。实事求是地说,是三天。二乘三。呆三天地狱,然后住三个星期医院。应该说不是最糟的结局,但如果你能够避开当然更好。什么时候动身?“
“两周之后。”
“要我说,他们不会消停的。你如果是四五个月以后……”
“确实很够呛,嗯?”
“是的。”
“给我说说你被绑的详细情况。我不可能看到你的报告。尽可能说详细些。为了不和他们冲撞,我需要研究一下你当时的情形。”
“你真是不可思议!如果你避开了绑架,那就暴露了自己!”
“命要紧!反正,这和你没关系,说说吧!”
“容我想想……”阿莫斯声音里有点犹豫。
为他的话配音的是碟子碎裂的声音。我心里清楚怎么回事,为了他家里的太平,我做了一个正确决定。
“这样吧,我先走了。你发个邮件给我,简练点,不过最好尽量写出技术性的细节,比如你的位置,态度,活动。当然,还有对方的。”
“你呀,你会惹来麻烦的。不过我答应你写……就今天晚上吧,”说到末了几个字他压低了嗓子,担心地看了一眼关着的门。
“对那些当官的什么也别说。”
“说什么?那些头儿?你真的会惹来麻烦的。”
他还在说着,我已经走了,冲着他太太灿烂地笑了一笑。她可真是一个勇敢的斗士,好不容易才保卫住自家领地里的私生活。她给了我一种很奇特的复杂感受,有怜悯,又有羡慕。
阿莫斯说话算数。我晚上收到了他的邮件,不过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晚上。这没什么,关键是在出发前收到了。
“我没有忘记你的事。这是关于我被绑架那天晚上的情况大概。你要我详细,所以我认真地努力回忆了。没有太多可说的,希望对你有帮助。祝你好运。”
把所有零碎的见证文字尽量拼凑起来以后,我终于对他们惯用的两种绑架方式大体上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一是在对方开车的时候进行,另外就是在酒店客房睡觉的时候下手。怎么会想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呢……奇怪的是,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确认自己履行了常规的环境核查程序。一切正常:卧室里没有对方的人。无法解释外面的人怎么能在他们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自己溜进来。全部检查了,各个物件都在原位,从最复杂的小玩意到一目了然用来顶门的椅子,都没有动过。这听起来像是蹩脚的福尔摩斯探案,而我对此类玄机毫无兴趣。
没花多少时间,Krav Maga教练就教了我几手防御方法,用来对付我向他描述的绑架伎俩。但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消化它。当我继续着手对付多年的心理障碍时,他仍然保持着无比的耐心。效果还远远没有出来,因为我早早就离开了练习厅。另一场训练正在等着我呢,按照那些可爱的长官们的标准,目的在于让我掌握“正确的方法”:要做出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绝对不能显得训练有素,也不能外表像运动员,不要有突击队员的痕迹,被审问的时候控制身体动作将之减少到最小,保存体力,尽可能多地去观察,去听,去记。
多夫怒气冲冲地:“看着我的眼睛,听着,你不再是一个有行为能力的人,而是摄像机,你具备的唯一功能就是:听,看和记忆。为了不干扰这项功能,其他的一切功能都必须消失。我真搞不懂你,以前你表现得很好,为什么现在就变了呢?”
这种不作为训练令我发疯。我们着手模拟审讯场面,我被要求扮演被动的角色,真是倒霉!我自己也没想到,当他举起警棒的时候,我条件反射地用上了Krav Maga的招数挡了一下。这回我又惹出麻烦来了!指挥官将我狠狠地批了一通。
“条件反射的应对,在某些情况下还是可以容忍的,可你是一只手招架另一只手还击,你疯了啊!没有谁会把这看成自然反应!如果执行任务时这样,审讯就到此结束:他们会立马判定你有罪,接下来,送你上西天!最糟的后果是:你接过头的人也会同样下场!这是对你自己的犯罪,也是对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协助你的人的犯罪!”
我极力向他解释。没用。烦透了,等我好不容易脱身出来,立马就让他们和他们的被动教育见鬼去了。绝不能泄气。就像我祖父说的:“要想走出森林,只有一个办法:一步一步向前走。如果坐在石头上想这想那,祈祷、诅咒或者哭泣,没有谁能靠这个走出去。”在等消息的这段时间,我尽可能地多做Krav训练,少做被动练习。
等真的动身去这个‘可爱’国度的时候,我已经掌握了对付抓捕和催眠术的方法,在对付汽车绑架方面下的功夫尤其多。后面这种技巧要求有协调性,这对我还不太容易做到。要说汽车绑架还不怎么叫我生畏。我开车一向比较野,如果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