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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第1页)

老哥哥带着我走村串户,给我讲这里原来生活很苦,如今党的政策好,乡亲们的主要营生是蓄养牛羊,就连北京很多清真市场上的牛羊肉都是从这里送出去的。于是我就装了一回长者,学着领导干部的口气,对“晚辈”们讲了不少鼓励的话。

最后乡亲们把我带到村口,指着一片辽阔的棉花地说:“我们的祖宗就葬在这里。”这才是我们家真正意义上的祖坟,它可以上溯到六百多年前的元代。

据说我们的祖先最早是从阿拉伯过来的商人,元朝时被称作色目人。忽必烈又把他们编成“打探赤军”而镇守黄河,以后就留在了这里一代代的繁衍,就有了这远近闻名的白家集,后来又有了白松岭爷俩勇闯京城,有了号称“”的白梦璋,再后来就又有了我——这个爱出幺蛾子的三孙子……

这些事儿我曾跟我的一位搞历史的朋友讲过,他说这都是有史料可以佐证的,相当真实可靠。

我乐着说:“您别瞧不起我白明,跟你妈个穷光蛋似的。没想到我们家原来跟‘中东’那边儿还有一水……其实我们祖宗也够冒儿的,干吗非跟着丫忽必烈瞎转悠呀,要是一直留在阿拉伯,没准就是个石油大亨呢。”

我这次寻根最大的收获是从我们家最古老的祖坟上抓了几把土带回北京,算是在我爸生前我给他出的最后一次幺蛾子,居然他就乐呵了好几天,夸我是大大的孝顺。嘱咐我他死后一定要把这些带着盐碱味儿的“老娘土”,和他一起入葬。

有同事问我,老家之行都有什么感想?我叹了口气说:“哎!感想颇多呀,倒不是小瞧了老家的父老乡亲,主要是从心眼儿里感激白松岭爷俩当年怎么就那么英明?要不然我现在还得留在山东,充其量是个剔肉的……”

“印子白”

老北京的老门老户,尤其是做买卖的,总爱在姓氏的前边或者后边加上一个缀儿。比如都姓王,就有“什么什么”王或者王“什么什么”。这一来是作为同姓之间的区别,二是表明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和身份,这简直成为了一种独特的北京文化。

像“烤肉季”、“烤肉宛”、“爆肚王”、“馄饨侯”等,这些都是勤行的腕儿。还有像“金镯子马”、“铁百万”、“韭菜杨”、“玉器梁家”,都知道这是做珠宝古玩生意的。还有更牛×的呢,比如北京有名的大户“草张家”。您还别拿豆包不当干粮,以为这草就不值钱。人家那是给皇宫里御马监供草料的,沾着“御”字儿,比曹雪芹笔下的江南织造也差不了太多。

再说说白家门儿,北京姓白的多了去啦,有“切糕白”、“豆腐脑儿白”,颐和园附近还有个以村庄命名的“大有庄白家”,这些都跟我们家没太多的关系。我一直不知道,我们家到底是个什么白?

“文革”期间,我爸在学习毛主席著作的“讲用稿”里常这样写:“我们家是从山东逃荒来到北京的,祖上是靠赶大车为生……”以表明我们家是“彻头彻尾的劳动人民”。于是我就想我们家应该是“赶大车白”,可方圆百里的北京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呀。

一直到了改革开放,有一次过春节,我爸他们老哥儿几个吃年夜饭时兴许是酒喝高兴了,这才把“谜底”给亮出来,从白松岭那儿说起,我们家是“印子白”。——哎哟喂,敢情是放印子的!这不就是放高利贷的吗?

我不知道老祖宗白松岭是怎么从赶大车的“服务业”挂鞭之后,一下子就改行儿到放高利贷的“金融业”,这悬殊也忒大啦,从“彻头彻尾的劳动人民”,一下变成“吃人肉喝人血的剥削阶级”。真有点让人接受不了,难怪白家门儿里从来没人敢提这一出儿呢。

但经过了这么多年,现在我也算想明白了,其实这有什么呀?三百六十行里既然有这行儿,就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用现在的话说也叫一种生存能力。山西的晋商开了那么多的票号,哪家儿没放过印子呀?“印子白”的出现,应该说是白松岭在封建社会里其经营理念、诚信为人和家族实力的集大成,这也不失为我们白家“辉煌”的一页。

经过考证,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地说:白松岭放印子的钱,与当年他捡的那箱子有人用屁眼儿“偷”出来的“库银”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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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太岁”的倒霉蛋儿

1926年,正是梦璋的“北平义导员事务所”创办伊始,是年的腊月白家门儿张灯结彩,红绸高挂,这一天,年逾四十的白梦璋喜得贵子。

论辈分这个孩子排在“继”字儿,因此取名叫白继圆,他就是我的生父。

此时有门生点燃了院外一千头的长挂鞭,在噼里啪啦的喜爆声中,一家儿接一家儿的亲朋好友前来向白三爷道贺弄璋之喜。爷们儿都说,这正应了他的名字“梦璋”二字。女眷们就围住了白三奶奶,对着襁褓中的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小子净说些吉祥话儿。

这小小子不哭不闹地瞪着俩大眼睛来回张望,原来是某表舅妈嘴里的那颗金牙,把他给晃着了。您大概不知道,那时候的人要是一咧嘴能露出个把大金牙来,跟现代人一捋胳膊亮出块劳力士手表差不多,深沉大啦。

那个年代,父亲继圆的出生对梦璋来说,称得上是老来得子,乃白家门里的一件大喜事。

梦璋对儿子的爱是爱在骨子里,一天到晚就盘算着自己是香火得传,业绩有承了。而白三奶奶对儿子的疼则是“疼”在一根鸡毛掸子上,不知道她是听了哪个算命先生说:“这孩子犯太岁,恐有夭折之虞!”便被吓得魂飞天外,花了一块光洋买回来这么个“偏方”。

这个偏方可是缺大德了,说“这孩子从懂事之日起就不能再对他好喽,没事儿就得打,一直得打到10岁为止,方能躲过此劫。您放心,越打越结实!”并且给白三奶奶送上这根鸡毛掸子,甭问就是刑具了。于是这个倒霉孩子,一三五着打,二四六挨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几天是消停的。

梦璋是个学问人,哪里信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却拗不过三奶奶,为了护着孩子,梦璋的大褂儿经常被三奶奶扯破,实在是没辙,梦璋就躲出去了。

好不容易平平安安地熬过了10岁,可继圆的打还是没少挨,梦璋就跺着脚求三奶奶说:“您是我们全家的祖奶奶!这还有完没完呢?”三奶奶把手一揣话道:“咳!我也真是的,打顺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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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不跪

继圆上边有两个姐姐,继珍和继兰。

继珍是老大,不仅事事爱拔尖儿,仗着三奶奶宠着她,专喜欢从弟弟继圆身上揩油。我在前边说过,梦璋带着儿子常去拜访太监,其实拜访所有的亲朋好友都是继圆跟着,那时候女孩子是根本上不了台面儿的,所以他才有了这么一点“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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