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是被尿憋醒的。此刻外面天光已经大亮了,旁边赵二和李胡正睡得香,哈喇子流得如滔滔江水,时不时还咂咂嘴,来来不禁笑着摇了摇头:这两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还是孩子呢。
来来轻手轻脚地起了身,走出厨房。外间老媪也睡着,来来知道老年人觉浅,怕惊了她,当下便屏住了呼吸,放轻了手脚缓缓开门。突然,一股奇怪的气息传了过来,来来脑中灵光一闪,对,就是这股神秘的气息,他来了!
来来当下结了个禅定印,双手仰放下腹前,右手置于左手上,两拇指的指端相接。来来一步步小心地接近那股气息,刚走了三步,他便愣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狂喊:“不!这不是真的!”
就在距来来十步之遥的地方有一匹马,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高大的身体足有二人来高,四肢健壮而修长,肌肉饱满,充满了力量,四蹄很奇怪,尖利如虎牙。臀部是圆润的曲线,尾巴上的毛却是漆黑如墨,正轻快在扫着,背后淡淡的雾气如一张白萱,那尾马如一杆画尾,正挥毫泼墨,成就一传世佳画。来来竟被那尾马的甩动迷住了,痴住了,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它必然是从森林深处跑出来的,蹄上和尾部还挂着树叶,再细瞧,叶片上还挂着霜,在初升的阳光下,晶莹透亮,美得不可方物。
此时,它正伸着扭着脖子在扯背上粘着的苍耳,看不见神情,但不知道为何,就是觉得它定当如此细心地摘苍耳才行。它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不知是因为弥散着清晨的雾还是照耀着朝阳的光,亦或二者有之,亦或与二者无关,它的身上散出柔柔的光,仿佛有一个柔和的光晕正罩着它。
过了不多时,可能是苍耳摘干净了,也可能是它的脖子累了,它轻轻地叫了一声,扭转了脖子。叫声不像马,像钟鼓之声。来来突然看到它的头顶竟还有一尖角!
兽駮!是兽駮!是兽駮啊!!
来来在心中疯狂地呐喊。在门派里学习时,被老门主逼着读《山海经》,当时一直暗暗地腹诽,觉得是浪费时间,不如多学点法术有用,现在真想抱着老门主的老脸亲一下,绝不嫌弃他那满脸的大褶子。
来来在心中暗背:《西山經》有文,中曲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雄黄、白玉及金。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其名曰駮,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在最初的激动渐渐平静后,来来心中不禁有了一个疑问:这兽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来这里干什么?
不等来来太过思考,那兽駮竟幻化成了一个白衣少年,满脸挂笑走了过来。
“早啊,这位兄台!”少年声音清脆,是个活泼的人呢。
来来吓得结印的手哆嗦了两下,印也结不了了,如正在偷糖吃的孩童被大人抓住一般,期期艾艾地说:“啊,啊……嗯,早……你好。”
少年见他如此窘态,倒是哈哈一笑,调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说:“看你的打扮和言行,应该是个修行人。我才敢在你面前现身,你怎么也这般无趣呢?”
少年的声音很好听,清亮得像首歌。
来来心中暗叫一声惭愧,清了清嗓子,定了定神,说:“第一次看到上古神兽,请原谅我的失仪。”
少年绕着来来走了一圈,轻快地说:“你们是好人,昨天你们进门后我就知道了。”来来面露疑惑,少年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摇了摇说:“别问,问就是秘密。你们是好人,没有欺负我干娘,我呢,正好昨儿有事,脱不开身,也就没有赶回来。”
“你……你是小白?”来来吃惊地问。
“嗯。”少年得意地点点头,“很不错的名字吧。我可是想了好久呢。刚刚进入人界时,也听过王富贵,张全蛋,赵铁柱,马冬梅啊这些名字,我都觉得不好听,后来灵机一动,就以我的毛色为名。至于姓嘛……我还没想好呢。”
来来都听傻了,面前的这是上古神兽吗?是,非得是,毕竟它的审美还是靠谱的。来来实在想不出来,对着一上古神兽唤王富贵,张全蛋,赵铁柱,马冬梅是什么感觉。
少年见来来面色古怪,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来来赶快回神:“没什么,觉得你的名字特别好听。”
少年开心起来,上前用脑袋蹭了蹭来来乱蓬蓬的头发。来来差点吓尿了,只觉得有一个硬硬的小角轻轻地擦过他的头皮,痒痒的,酥酥的,又听小白欣喜地说:“我很喜欢你,你和干娘一样,是个好人。”
来来这么放下心来,暗自揣摩这是兽駮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吧。
突然只听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原来是赵二和李胡出来了。二人迷迷瞪瞪地走了出来,一手揉眼睛,一手拎着裤腰带,正准备先寻个地方放水。乍一见来来和一陌生男子站一块,愣在了当地。
来来回过神来,上前拉过二人向他们介绍:“这就是小白兄弟,刚刚才回来的。”
赵二和李胡愣愣地看了小白半天,目光由惊奇逐渐变成羞愧。
赵二目光闪烁,先抱拳说:“小白兄弟早上好。昨天叨扰了,先容我兄弟三人洗漱一番,一会再来致谢。”
二人说完拉着来来便跑,刚走出去两步,李胡又转身问:“小白兄弟,请问这附近有河吗?”
小白被他们这举动搞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指了指西边说:“那有。”
赵二和李胡拉着来来便往西奔去。
小白见三人仓皇的身影连声说:“奇怪,太怪了,真是一群怪人。”站在原地想了想,摇了摇脑袋往屋内走去,远远地听见他清脆的声音响起:“干娘,我回来啦,我可想死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