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潇一股烟般纵入宝日客栈,房中的师公延、韩泠泠、师玉霓面上都微露焦惶之色。张潇问道:“发生了什么事?”韩泠泠急急道:“张随被抓进刑部大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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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有容手持勺柄,攻上前来,张随出掌抵住。他念着姬有容是侠义之士,又是武林前辈,抱定主意只求不败。姬有容一把勺柄攒来刺去,既蕴含了公门的尺法,又有鱼肠剑法,又有判官笔法,几乎杂糅了所有近身武器的招式。张随虽说走南闯北见识甚多,但面对这支勺柄却微觉束手束脚,凭籍着灵巧的走位其中和精妙的掌法只守不攻,勉强斗了个平手。
拆了二三十招,张随稍觉无趣:大家同是正道中人,打来打去是什么意思?便叫道:“姬前辈,你放心,在下是首阳门下弟子,我发誓绝不说出今日之事便是。”姬有容哈哈笑道:“我若是信了这些誓言,只怕早已成鬼了!”唰唰一连刺出四五剑,毫不容情。张随叫道:“我师父是张润涵,你不怕他来找你?”姬有容喝道:“他怎知道是我杀了你?”
张随暗叹道:“他为了自己安全,便这般苦苦相逼,之前还不知还杀了多少无辜之人!”心中不忿,手下也不再容情。只是姬有容招式多变,勺柄两边又是锋利异常,张随只以一双肉掌相对,难免有些吃亏。一道剑光闪过,张随右肘下棉袖“哧啦”被划开一条口子,一团棉花飘了出来。张随一见,大为心疼。
这身棉衣还是那日师玉霓花费一夜工夫亲手为他缝制的,张随一直未曾离身,爱惜备至。此时竟然开了这么大一个口子,心头不禁火起,左手呼呼还了两掌,右手凭空捞起那团棉花收入袖中。
又拆了**招,张随逐渐发现了姬有容的势路,心道:“不管他用什么招式,我只见招拆招便是了,就算他有千般变化,又何须烦恼?”想到这里,他慢慢占了上风。姬有容适才力毙两名金领捕快,已消耗大半了精神,此时张随掌风见长,他不由额头见汗。
张随呼啸一声,纵身跃上适才匿身的矮墙,左手探入怀中,只以右手对敌,因为居高临下,是以还能僵持战局。过得半刻钟,张随故意露出左胸一个空子,姬有容一剑刺来,张随左手倏出。只听“嚓”的一声,姬有容手中勺柄如同刺进了岩石中,怎么也拔不出来。
原来张随看他勺柄甚窄,若是强行出指夹住,只怕受力不够,那时姬有容一扭手腕便能把自己手指划伤。是以他跃上矮墙,先以右手稳住战局,左手伸入怀里暗中握住两块碎银,潜运内力捏成了片状。待得姬有容一剑刺来,便猛然拿出两块银片牢牢将其夹住。
姬有容用力挣了几次,那勺柄却如被一把钳子钳住总是挣不脱,心中焦虑,暗道:“这年轻人说不定只是掌法厉害,若让他得了这短剑,那么他反而不能好好发挥了。”此时他已有疲态,只想尽快料理了张随离开这是非之地,完全没想到:“他得了这利剑去,若是如虎添翼怎么办?”
张随半蹲矮墙之上,嘲谑地看着姬有容。不料姬有容右手忽然松开,右脚奋起直中他小腹。张随未曾防范,登时站立不稳,“啊呀”一声,向后跌倒在院中。姬有容一脚命中,不待多容,纵起跳在矮墙之上。谁知他左脚刚踏上墙头,右脚却踩了个空,整个人便仰天向后倒去。他摔落在地之时,张随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准备对敌。
姬有容背一沾地,也是立即跃起。张随隔着矮墙同他对视一眼,见他眼中一片空洞迷惘,杀意早已消弭无踪,不禁一愣。姬有容在原处呆立片刻,又向后摔落在地。
张随吃了一惊,觉出不妙,忙弃了手中银块和勺柄,一跃过墙赶到姬有容身边将其扶入怀中,这才发现姬有容额头和右颊上各插了一根淡紫色的银针!
张随又惊又疑,仔细回想,终于隐约想起自己被姬有容一脚踢下矮墙之时,似乎听到头顶“飒飒”风声,想必是有人从屋里发射暗器。他想到这里,“腾”地站起身来就要重入屋内,姬有容却在地上一阵抽搐,状甚痛苦。张随看了那寂无人声的土坯房一眼,终是蹲下身来为姬有容救治。
他看那两根银针色泽,知道必是毒物,便施重手法封住姬有容肩胛、后背几处大**,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手指隔着银票轻轻拔出那两根银针,细心包起,又喂了一颗药丸在姬有容嘴里。张随念在姬有容好歹做了几件义事,才这般下力相救。可姬有容连战三人,早已力竭,无力控制血行护住自己心脉。不过一会儿,双眼翻白,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张随眼睁睁地看姬有容生机逐渐流失,心中难过,低声道:“姬前辈,晚生今日多有得罪,实在对不住。晚生必会找到那行凶之人,为你报仇!你可有什么想说的话?”说完附耳在姬有容嘴边。
姬有容嘴唇翕动,轻轻道:“首阳弟子,竟会施毒伤人……好得很,好得很!你首阳派去一统江湖罢,我在下面看着!”说着嘴角、眼角、鼻孔不断地流出黑血。这一代侠盗就此长辞于世,死未瞑目。
张随依然伏在他嘴边未动,身子凉了一半。他没想到这银针的毒性竟然这般猛烈,自己已经将其拔出,又施法急救,竟然还是不能挽回姬有容的性命。更令他难受的是,原来姬有容以为这银针是他发出的,至死尚在恨怨。而且那一句“你首阳派去一统江湖罢”,更是令人惊心。首阳派立派七十余年,哪里有过一丝一毫一统江湖的意思?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知世间还有多少人心里对日益壮大的首阳派心怀疑忌?
他心中愁丝牵扯,尚未回过神来,便听到踢踢踏踏一群人的脚步声迅疾而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十多个身着长袍的精干男子,那长袍领子全用黄线绣成。这群“金领捕快”中,还有个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
张随慢慢站起,面对着这群人。那群捕快上前将张随和姬有容围在中间,其中一个领头的道:“阁下可是张随张大少?在下金领捕快第四队捕头程素阳。”张随拱手道:“小可张随见过程捕头,不知大驾前来有何贵干?”程素阳干笑了一声,看了看那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道:“实不相瞒,我们接到举报,说阁下同这姬有容合伙行窃,又合力杀了两名金领捕快,而后因为分赃不均动起了手,我们便急急赶来。嘿嘿,不想张大少这般好手段。”
张随笑了一声,看着那青衣男子道:“说那些话儿的,可是这位兄台?”程素阳道:“不错。”张随道:“兄台刚才看到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那人道:“你自己做出的事情,为何要我来说?”声音如破锣般沙哑难听。
张随道:“以程捕头的眼力,难道听不出这话中的漏洞?且不说我首阳派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那随意杀人可是本派严禁的戒律。而且他说我们分赃不均,赃物在何处?我张随视钱财如粪土,又怎么会和人争抢这些东西?这姬有容是在逃数十年的大盗,我杀了他,程捕头应该给我表功才是。何况这姬有容是被这房中之人施暗器所杀。”说着指向身后的土坯房。
程素阳听了这话,做了个手势,四名捕快麻利地跳入院中,两人守在两个窗口,两人破门而入。程素阳又看向那沙喉咙男子,那男子道:“传言张大少巧言如簧舌灿莲花,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张随冷冷道:“以义为辞,以实为辩,则天下人皆能雄辩。”那沙喉咙道:“好一个‘以实为辩’!那么我现在便用事实来击败你!”
过了一霎那两名捕快从屋里出来,道:“报告大人,屋里一家四口已经毙命了,无一例外是被重手法扭断了喉咙。”
那沙喉咙走出几步站到了圆圈中央,道:“此事我不敢妄发议论,我只知张大少精擅掌法,是大小如意掌的唯一传人。”他顿了顿,正色道:“适才你和这大盗姬有容一起在三里外将两名捕快大哥的尸体掼入井中,已经被两位路过的樵夫看在眼里了。这两位樵夫现在正在刑部作者喝茶,只等张大少前去对质。张大少行事纵情无端,一时兴起杀了两个捕快,只怕也传不到千里之外的张掌门耳朵里。而且据说张掌门对张大少宠溺非常,只怕他老人家真的听说了也只会一笑置之。至于这个视钱财如粪土嘛,张大少整日挥金如土,这些钱财哪里来的?小人可是好奇得很,莫非张大少有个聚宝盆不成?”
张随只是冷笑。那沙喉咙又道:“据说张大少数日前已经离开沧州前往京城,可直到今天才在京城露面。从沧州到京城,哪用得着这好几天?不知这几日里,张大少身在何处?据说与张大少同行的,还有一对盗墓为生的父女,不知这又该作何解释?”张随本来心里甚是不屑,可被这难听的声音一通质问,心头不禁一阵恼怒,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那沙喉咙对程素阳道:“那赃物便在此处,大人请看!”说着又走到姬有容的挑子旁边,左手倒过那只铁桶,右手在桶底一扣,“呛”地一声响,桶底竟然掉了下来。那沙?